不錯,在我們現在這社會裏,處處都是問題,處處都等候著易卜生,蕭伯納的筆尖來給它一種猛烈的戟刺。難怪青年的作家個個手癢,都想來嚐試一下。但是,我們可知道真正有價值的文藝,都是“生活的批評”;批評生活的方法多著了,何必限定是“問題戲”?莎士比亞沒有寫過問題戲,古今有誰批評生活比他更批評得透徹的?辛格批評生活的本領也不差罷?但是他何嚐寫過問題戲?隻要有一個角色,便叫他會講幾句時髦的罵人的話,不能算是“問題戲”罷?總而言之,我們該反對的不是戲裏含著什麼問題;若是因為有一個問題,便可以隨便寫戲,那就把戲看得太不值錢了。我們要的是戲,不拘是哪一種的戲。若是僅僅把屈原、聶政、卓文君,許多的古人拉起來,叫他們講了一大堆社會主義,德謨克拉西,或是婦女解放問題,就可以叫做戲,甚至於叫做詩劇,老實說,這種戲,我們寧可不要。
因為注重思想,便隻看得見能夠包藏思想的戲劇文學,而看不見戲劇的其餘的部分。結果,到終於,不三不四的劇本,還數得上幾個,至於表演同布景的成績,便幾等於零了。這樣做下去,戲劇能夠發達嗎?你把稻子割了下來,就可以擺碗筷,預備吃飯了嗎?你知道從稻子變成飯,中間隔著了好幾次手續;可知道從劇本到戲劇的完成,中間隔著的手續,是同樣的複雜?這些手續至少都同劇本一樣的重要。我們不久就要一件件的討論。
(原載1926年6月24日《北平晨報·副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