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芥末(6)(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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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歲那年夏天熱得反常,尤其是中考那三天。預報的雷陣雨遲遲未下,空氣悶熱,整座城市像個特大號蒸籠。

酷暑難耐,考完之後的頭等大事就是徹底放鬆,簡若愚和同學們約好了去水上樂園遊泳。她回家把準考證和筆袋往書房胡亂一丟,母親精心準備的飯菜瞧都沒瞧,拿上泳衣鑰匙錢包,漫不經心地跟母親打聲招呼出了門。

然而天不遂人願,一行人吃過快餐,買好水上樂園的門票,綠豆大的雨點便劈裏啪啦地落了下來,所有項目暫停營業。

同學們要求退票,遭到拒絕,大家氣不過,跟工作人員發生了口角,心情變得極糟。不巧的是,簡若愚乘公交回家途中錢包失竊,到家門口才發覺。她重重地砸門,把一肚子不痛快都發泄在無辜地防盜門上。敲了半天門,隔壁鄰居都被驚動了,留在家裏休病假的母親卻遲遲不來開門。

簡若愚隻得借鄰居家的電話聯係父親。

但無論是父親的辦公室固話還是手機,全部無人接聽。鄰居家阿姨建議直接找一家備過案的開鎖公司,說話的時候眼神閃爍,引起了簡若愚的懷疑。她再三追問,鄰居家阿姨才道出實情——簡若愚的父親簡毅峰中午下班回家和她的母親大吵了一架,砸了東西,沒多久簡毅峰奪門而出,還撂下狠話,宣稱以後再也不踏進這個家門半步。

“我媽媽……”

“她沒有哭也沒有鬧,你爸爸走後她鎖了房門,我知道她病著,放心不下,敲了你家的門她不開,打家裏座機她也不接……”

“不行,我等不及開鎖公司來了!”

簡若愚意識到事態嚴重,在鄰居家阿姨的幫助下,從陽台開著窗戶翻進了自己家。衝進臥室的那一刻,她的心瞬間跌至穀底。母親穿戴整齊,麵色如生,但皮膚變得冰涼,脈搏早已停止……

出殯時,寬大的喪服下擺把她絆倒在地,膝蓋摔得鮮血直流,她沒有哭。母親的葬禮上,她像一隻牽線木偶,讓守靈就守,讓磕頭就磕。母親的骨灰盒安葬後,她拒絕主動和父親說話,從那時起,高中三年,父女倆的交談次數屈指可數。她考上q大,完全是自己的意願,父親不再提供給她的學費和生活費,她毫無畏懼,毅然決然地北上求學。

大學四年的每個春節,簡若愚都在學校度過。她隻在每年暑假回鄉給母親掃墓,也是來去匆匆,從不稍作停留。

她用母親最喜歡的勿忘我和白玫瑰點綴在墓碑四周,一遍遍擦拭母親的遺像,向母親訴說自己的學校生活和打工時遇到的趣事。偶爾起風,風掠過她的臉頰和發絲,仿佛她學習累了打盹時母親溫柔的愛撫。

媽媽,你是托這風捎來思念嗎?

她摩挲著頸間項鏈上那枚紫水晶,心虛漸漸恢複安寧平靜,母親一直都在關注她,從未遠離。

“我不會原諒你!一輩子都不會原諒!”

三年前的深秋,父親再婚第二天,簡若愚當著繼母的麵,當著享用早茶的眾多食客的麵,喊出了多年來盤踞心頭的話。父親想解釋當年母親為何自殺,她卻堵上耳朵,一個字都不想聽。

言至澄擔心的事情沒有發生。父女倆並未上演潑茶砸碗的戲碼,一語不合,飯也沒吃幾口,簡若愚就離開了。

n市,出生成長居住了十八年的家鄉,從那天起,她不打算再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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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簡若愚出院,言至澄正巧在a市參加音樂節活動,沒法來接她。她不想麻煩公司同事,所以誰都沒告訴。她辦完手續,回病房整理物品,卻看到了許久未見的洛雪初。

“洛姐,你怎麼在這兒?”

洛雪初笑了笑:“我來接你。”隨即二話不說,開始往簡若愚的雙肩包裏裝洗漱用品和水杯飯盒,手腳麻利地收拾停當,又幫簡若愚重新梳了一個高馬尾,“這樣才夠精神。”

簡若愚心裏很暖,眼眶不覺濕潤了,“洛姐,謝謝……”

“跟我客氣?”洛雪初佯作惱火,皺起眉頭,“好吧,既然你分得清楚,那就把上次的診費給我——”

“開玩笑!你那麼精明,小魚能欠你錢?”

墨駒不知何時進了病房,站到她倆身後大吼一聲,唬得兩人一齊回頭。墨駒手裏捧著兩束花,笑吟吟地望著她們。

洛雪初極不自然地轉移了視線,“你來幹什麼?”

“接小魚出院啊!”墨駒的大嗓門響徹整間病房,“我不懂送女孩子什麼花,就聽花店老板推薦,買了這兩捧。”他仔細分辨了數秒,將其中一捧劍蘭和康乃馨搭配的花束遞給簡若愚,“病了不可怕,要快快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