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
昏黃的夕陽在地平線上做著徒勞的最後掙紮,而金翎城內卻忙碌又緊張的很,城內的人們正在為迎接夜晚,以及,迎接金翎的繼承人,做最後的準備。
城門處傳來了噠噠馬蹄聲,幾匹快馬迅速從金翎城的入口掠過,半分不曾減速,直奔城內正中的城堡。
“公爵大人!”
一直策馬進入城堡之內,凱恩·提爾在勒住韁繩,他用那雙銳利的眼睛掃了一遍在庭院中等待的仆從,然後翻身下馬,在馬倌牽走坐騎的時候他開口問道:“情況怎麼樣?”
“學士說夫人的狀態很好。”老管家亨利謹慎地回答,“她正在產房裏。”
凱恩已經不記得自己有多少年沒見過老亨利表現出緊張的神情了。事實上不僅是他,在場所有的仆從都被一種小心又期待的氛圍圍繞著。
當然,他也沒放過這氛圍之中隱藏著的恐懼。
金翎城堡內已經很久沒有迎來新生兒了,鑒於上一次的結果太過慘痛……凱恩並沒有出言責怪他們的反應。聽到亨利的話語後凱恩點了點頭:“走。”
事實上,他早在半個月之前就回到了金翎。雷利和菲爾德摩擦已經持續了三個月,埃德加的表現非常優秀,即便是凱恩也很難挑出什麼錯誤來。現在正處在戰事收尾的階段,但即便如此,他還是履行了自己的承諾,返回到待產的艾麗莎身邊。
他登上城堡的樓梯,推開產房的大門,剛剛跨進外間的時候就聽到艾麗莎的女仆瑞秋慌張地聲音:“大、大人!你不能進去!”
凱恩停下步伐,掃了一眼手忙腳亂的瑞秋,有些不滿地擰起眉頭。
他當然不會進去,但身為艾麗莎的貼身女仆,她本應該在裏麵幫忙的。但看現在她這一臉天塌下來的表情,凱恩隻覺得心煩的同時又明白了學士的安排,他深深地吸了口氣:“我不進去,你去通知一聲艾麗莎,然後讓學士出來說明情況。”
他回到金翎之後呆了幾天,西鎮那邊出了一份比較棘手的報告。凱恩還沒想好決定的時候,艾麗莎就主動請求他先去處理事務。
當時的場景仍然在凱恩的眼前,依然進入待產階段的艾麗莎躺在床上,豔麗的紅發散落在肩頭,那雙綠色的雙眼認真地盯著自己,年輕的麵龐因為有孕而圓潤了不少。等到她察覺出自己正在打量她時,又像是遮醜一般扯了扯自己的床單——她一直覺得自己的身材因為身孕而變得醜陋,但凱恩從不那麼認為。她很健康,狀態比凱恩預料中的還要好。
待產的艾麗莎,就像是終於褪去了那層直至嫁給自己仍然沒有褪去的少女的皮,做好了成為母親的準備。
在此之前,凱恩根本想象不到分娩會是一件如此富有……希望的事情。
簡·菲爾德待產時的模樣和艾麗莎幾乎是兩個極端,時隔這麼久他仍然記得前妻麵如金紙的臉色和瘦削脆弱的身體,她分娩時凱恩並不在場,但等到他回來時圍繞在金翎之內的蕭索正是如今仆人們隱隱畏懼的來源;而綺麗誕生時的情況更是凶險,瑪麗安在進入產房之前直接將身後事交代給了他,倘若女王在生產時出現任何狀況,都會導致好不容易安定下來的雷德再次動蕩。
是的,即便是凱恩自己,他也不得不承認,自己畏懼生育要大於死亡。
“公爵大人。”
就在他思忖過去的時候,特地從高堡助產的肖恩學士走了出來,比起凱恩一路走來統統神色緊張的仆人來說,學士顯得平靜很多:“您比我們想象的還要快。”
“艾麗莎怎麼樣?”凱恩沒有和學士寒暄的心思,直接進入正題。不少仆人在產房裏來來回回,但是那裏麵一點動靜都沒有,明明知道這總比聽見艾麗莎尖叫要好,但凱恩仍然免不了繃起心弦。
學士以不易察覺地弧度勾了勾嘴角:“夫人狀況很好,您可以回書房等待。”
“我可以在這裏等。”
“這……考慮到您的狀態,”學士為難地開口,“大人,您還是回到書房比較好。”
又不是他生產,考慮他做什麼?凱恩有些疑惑地看向學士,然而詢問的念頭就剛剛在他的腦海中打了個轉的時候,產房內間一聲痛苦地呻|吟搶先回答了他。
在意識到那是艾麗莎在壓抑尖叫時,有那麼一瞬間凱恩甚至忘記了呼吸。
一直以來,凱恩都覺得分娩是神明對女性無端地虐待與折磨。生命出現和消亡的代價是如此的不對等,剝奪一個人的性命是如此的容易,凱恩早已習慣於手中的鮮血和背後的重擔,然而他依然無法習慣生產之時這漫長的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