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來悶聲不語。
柳興生接著道“老胡,我柳興生平日對你如何?應該不差吧?這次不僅是幫我的忙,對你也有好處的。”
“俺有啥好處?”胡來抬頭問道。
柳興生拍了一下胸脯說道“我柳興生今日向你保證,隻要你隨我寫了告狀信,我當了把總後,這個甲隊隊長便是你的了——這好處也不低吧?如何?”
胡來忽的一下站了起來,說道“柳頭,俺胡來雖說是個粗人,但不蠢!向頭來這裏不到仨月,兄弟們所欠的軍餉都發了,參與外勤還有賞錢,這吃的喝的用的都不知好了幾多,如今誰不誇他人好有本事?再說,向頭辦事公道獎罰分明,遇事衝在最前麵,賞錢不多拿一分,這樣的頭誰不服?兄弟們都服他,俺更服了!道上的朋友都喊俺‘胡大俠’,俺雖不是啥大俠,但人生在世,義字當先,俺老胡不會去做那害人的事。老柳,聽俺一句勸,向頭平日待你不差,你不要寫那害人信了,你即便當了把總,能跟向頭比麼——這酒喝不下去了,俺走了!”
胡來說完轉身大步出了門去,柳興生一臉鐵青坐在那裏一時沒緩過氣來。
幾日後,湖廣參將府內。
汪參將將手裏的一疊紙張重重地丟在桌上,對坐在一旁的兒子汪凡說道“你看看,這些都是蘄州和蘄水兩地的人寫來的信,說那向楓在蘄州擾亂屯田事務、私辦蒙館,在蘄水就更厲害了,以治賭之名大肆搜刮錢財、滋事擾民、設私刑體罰軍士,還私帶女眷住入營房……這也太無法無天了,他就一個小把總,那來這膽量?!”
汪凡一笑,說道“爹,我之前跟你說過,這向楓是有點本事,但也喜歡出風頭,他這般不安分捅婁子是遲早的事——還說他私帶女眷?去年底我們一起校試,沒聽說他有家室啊,這麼快就娶了親?”
汪參將道“我哪曉得是怎麼個事?信在桌上,你自己看吧。不過那蘄水營是固定駐軍,又不是行軍打仗,掌印官帶女眷是允許的,那些人也是沒話找話。”
汪凡翻看著手裏的書信,隨後問道“爹,那你打算如何處置他?”
“還能咋辦?罷免回原籍唄!就是沒有這些告狀信,他這次得罪了荊王世子,能好得了麼?就算我不處置他,那些人也會直接告到樊總兵那裏去,結局還是一樣。再說了,一個小把總,還用得著驚動總兵?”
汪參將說完輕哼了一聲。
湖廣在嘉靖年間曾設有鎮守總兵一職,總管湖廣轄內的營兵,駐地就在今日的參將衙門,後來在萬曆七年被罷裁撤銷,由貴州總兵兼管,湖南湖北各設參將若幹,分域管轄,武昌和黃蘄一帶的營兵由汪參將統管。
汪凡問道“爹,這麼說,那‘鹿鳴山莊’真的是荊王世子在經營?”
汪參將“嗯!”了一聲,說道“我也是聽說,說是世子去年從梁大富手裏買來的,但明裏他沒有參與,委托蘄水一個當地人在打理。前日,世子專門來武昌見我,要我這回無論如何不能饒了那向楓,你說我能不答應麼?”
“爹,向楓去年校試第一,賜武進士出身,他那蘄水把總可是兵部直接任命的,而且官階也比別的把總高上一級,你能直接罷免他麼?”
汪參將不以為然地說道“如何不能?大不了事後向兵部稟報一聲,要是放在戰場上違反了軍令,我都可以直接斬了他。”
汪凡“哦!”了一聲,忽然想起一件事來“差點忘了!爹,那向楓和首輔張居正大人有過接觸,你可要慎重。”
“噢?還有這事?”汪參將聽得一愣。
汪凡便把去年校試期間他和向楓幾人去相府遇見張居正的事說了一遍,特意細說了他們後來出門時,張居正單獨留下向楓說話的場景。
汪參將問道“首輔與他談了些什麼?”
汪凡搖了搖頭道“不曉得。我們後來問他,他根本就含含糊糊的,說張大人隻問了一些他老家的事,肯定是騙人的。”
“哦!”
汪參將摸著稀疏的胡須沉思了起來。
十多日後,參將府來了公文,說向楓身為把總,借治賭之名大肆斂財,插手民政,滋擾百姓,設私刑體罰軍士,目無法紀,著即刻罷免向楓把總職務,勒令其本人即日回原籍,由柳興生暫代把總一職,所查繳“鹿鳴山莊”的錢物一律歸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