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亦儒聽到穆寒宇說的話以後急忙往醫院趕,他到醫院的時候,孫婕還在手術室。
究竟現在什麼情況,誰都說不好。
走廊裏的燈開得很足,好像白天一般明亮,許亦儒覺得有些刺眼,讓他的眼眸感覺異常焦灼。現在離婚手續還沒有辦下來,他們還是名義上的夫妻。
他應該簽字,可是卻不知為何顫抖起來。
許少爺一直都寫得一手好字,一筆一捺,勁道,也會異常流暢清晰,讓人心動。
但是在手術室外麵寫的那張紙,卻歪歪扭扭,要是不知道的還以為寫下這個名字的是個小孩子。
這輩子,並不是第一次恐懼了。
一個人在山上的時候他恐懼過,母親恨他打他的時候他恐懼過,做著那些可怕的噩夢時他恐懼過。
可是,這一切,似乎都沒有現在的恐懼濃烈。
身旁,一直有人來來往往地走動。
警察局已經有人來問穆寒宇當時的情況了,可是穆寒宇卻全然聽不進去。
這場手術,整整花了十個小時之久。
這看似不長的十個小時中,對於他來說,堪比十年了……
手術室的門開了,她的臉色白得看不見一點兒血色,右邊的臉則被白色的紗布包裹著。
他的腿突然顫抖起來,一路緊跟著去了重症監護室。
醫生說道,“情況不太樂觀,如果她可以撐過這二十四個小時的話,那應該還好,不過,你們還是做好最壞的打算。”
他震驚了,心好像頓時被針刺得千瘡百孔,灰色的眼眸淡下來。“我可以進去看看嗎?”
許少爺,好像從未如此過,他難過過,迷茫過,可是真的從來沒有這種感覺。
隻不過一路“可以進去看看嗎?”,多麼普通的一句話,可是似乎已經花費了他全身的力氣。
醫生看了一眼寂靜的房間,搖搖頭,歎口氣,“去吧。”
他點點頭,一直都是筆直的後背這時候卻似乎有些彎曲。
替孫婕做這個手術的是九州醫院的院長,自從當了院長以後,他已經很久都沒有親自上過手術台了,可是今天卻自己上場了,可以想象得到,她的情況有多重……
向外麵走過去,一個科室的主任說道,“院長,您剛剛答應了傷者家屬的請求,可是現在她似乎還不太適合有人陪同。”
院長歎口氣,“我們都清楚,她很難撐過二十四個小時的,那我覺得,在她生命的最後時刻,如果有人能夠陪在她身邊可能才是最重要的……”
這時候,後麵跟著的各位醫生都突然覺得有些沉重。
就算他們都不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情況,但是麵對生死,誰會無動於衷呢?
但是,那個男人真的可以接受這樣的結局嗎?
……
穆寒宇沒有跟進去,他覺得現在應該讓他們兩個單獨相處。
房間裏麵,許亦儒在病床邊上坐著,旁邊的一台機器裏麵顯示著她的心率,接近於零。
他仔細地看著她,想拉住她的手,但是他沒有勇氣。
如今,他擔心她會被自己碰掉。
他好像快要抗不住了,他猛然意識到一點,他再叱吒風雲,可是麵對生死,他依舊無能為力,唯一能替她做的,就隻有向老天爺祈禱。
手,徹底地涼了。
就算是要拉住她,那也應該要把手暖了才能拉住。
他舍不得讓她冷?
不停地摩擦著手掌,但是無論自己怎麼摩擦,還是冰冷,冰冷。
“要是你已經沒勁了,就先睡一下,不過隻允許睡一下,不能偷懶不起床。”他說話,可是回應他的是安靜得可怕的空氣。
十幾分鍾以後,他接著說,“你喜歡倉央嘉措對吧,我現在給你讀他的詩啊……”
接下來的一個多小時裏,許亦儒一直在用藏語為她吟詩。
要是不知道的聽到了,還以為是請了佛教的方丈過來呢。
……
九個多小時過去了,她突然發生了一些意外,本來一直很靜的房間裏,傳來女孩的嘔吐,白色的泡沫從嘴裏噴出,身體也一直在顫抖,好像是痙攣。
他嚇得不知所措,趕緊找醫生和護士,那樣子就好像一個孤獨的兒童。
又經過了一次急救手術以後,她的情況才終於穩定了,不過與此同時,醫院也給了他一張病危通知單。
他緊緊地捏著那張紙,可是感覺卻這麼沉重。
十一小時以後,她又突然出了意外,本就不夠強大的心髒又一次停止了跳動,兩個小時的急救以後,她又勉強從鬼門關走了回來。
這時候,醫院給她下達了第二張病危通知單。
這樣子撐著,特別難以忍受,穆寒宇隻能安靜地看著這一切,看著已經快要奔潰的一切。
她好像撐不下去了,撐不下去了!
都怪他,都怪他,是他沒有照看好她……
是他沒有照看好!
可是,另一個男人卻還是這麼筆直直地,在本來應該保持安靜的房間裏,一遍遍地吟詩作對,好像永遠也不會停止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