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轉百轉,肝腸寸斷,逝去之人站在麵前,卻已不是當時之人,李慎忍著劇痛後疲憊的身軀看著南囂公主的臉。那麼相似可又那麼陌生,她顰笑連連,儀態萬千,舉手投足都是南囂風姿,這樣的女子一看就是出自宮牆內院。
昭昭怎麼可能會成為南囂公主,又怎麼可能奉旨前來宋國和親?她不是昭昭,她明顯不是昭昭!李慎心裏清楚,可又不願接受,強撐著說:“我無礙,公主費心了。”
公主似乎很關心他“病情”,他費一番口舌才搪塞過去。關上門一瞬間卻又後悔不多待一會,緩過勁之後,差小伍去了解這位公主生平事跡。
隨行老媼從小伺候公主,細細數來公主趣事,連大病都未曾生過,怎麼可能會失憶。沒有失憶,說明公主其人身份如假包換,昭昭不可能冒充。
事實如此,李慎大失所望,想起陳年舊事,終日惶惶不安,唯有借酒消愁。
明夜皎潔,往事曆曆。驛館修整最後一夜,李慎遙望見公主依靠在紅欄牆花之下,昭昭音容笑貌跨越時空,身邊光景流進舊時光之中,他一時衝動,跑過去抱住公主衣袖淚流不止。
公主被驚,一把推開李慎,聞他一身酒氣,心中盛怒且消下幾分,曆聲說道:“身份有別不可無禮”,悄悄離去。
舊時光瞬間崩塌,李慎倒在牆角之下,第二日才清醒。他發覺自己所做確實失態,敲開公主房門,道歉,請求諒解,並且解釋昔日好友與公主長相十分相似,自己誤以為故友複活。
公主好歹也是身負一國榮譽,拿得起放得下,得知所謂“好友”已身故,倍感同情,不但原諒他酒後失儀,還勸他早日釋懷,不可留戀不休。
李慎苦笑不已,心想:若是昭昭,斷然說不出這樣的話。看著公主言談得體的樣子,他吩咐眾人準備啟程,心中暗自下一個決心。
一路風平浪靜,古方城中日複一日,李慎帶著迎親隊伍歸來。亂世年華,公主來朝,本就常見,城中百姓僅僅對迎親隊伍投來好奇之光,然後街頭生意照常不誤。公主掀開轎簾一角,看見街道人群稀稀拉拉,極少有人投來好奇之光,偶爾瞥見好奇之人,投來目光凝聚之處大多在李慎身上,她知道,街頭竊竊私語者議論最多的應該就是這位圈禁初解的小王爺了,南囂公主,此番和親不過乃是求和的政治使命,宋國人是不會表示熱烈歡迎的。公主似乎不為所動,饒有興趣望著街景,儼然一副新來樣子。
新府未就,公主暫厝來使館驛。
來使館驛乃使者到訪入住之所,簡潔寬敞,一應用具應有盡有,建築風格古色古香且曆史久遠,最負盛名的是這座館驛曾經是六國會盟地點,當年簽署宗主同盟時,六國在此地鄭重宣布奉宋為宗主國,協理襄助各國事物,給予宋國國君指揮六國兵馬權杖,如今時過境遷。當年六國分裂的分裂易主的易主,就連宋國也被李氏取代,宗主國名存實亡,那根權杖成為來使館驛裝飾物,立在金玉瓜鑲寶座上爍爍生輝。
李慎將公主送入館驛,回頭望著轉角一座牌匾發呆。
明月閣!
來使館驛與明月閣僅有一街之隔,當年與昭昭在裏麵看群英會情景曆曆在目,處理完公事,他讓小伍回府一人來到明月閣中尋個安靜角落緬懷佳人。
“小公子別來無恙!”
一個深衣男子作揖問候。
多年未見,烏淮生已然成為一個威風堂堂家主,身後跟著一眾小廝紙筆賬本鞍前馬後追著他忙著處理家族事務。
“這麼多年沒見,烏蒙家的事業越發鼎盛了。”
烏淮生苦笑不已,屏退左右,“小公子倒是步步高升,剛解禁就成為古方城炙手可熱的人物,前途不可限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