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知縣看見寧徙時,目光放亮,心裏發痛。掃視她那雪白的脖頸,想著她那身子。他是兩天前升堂辦案時見到被告寧徙的,當時就是這目光。
前任的趙宗知縣榮升了,捐官候補的他奉命來補這個缺。他知道,蕭條的四川的官員不值錢,卻不願放棄這個天賜良機,畢竟是朝廷命官,是縣大老爺是父母官,上了這個台階,才有步步高升的機會。再呢,他也渴望尋到日思夜想的寧徙,他知道她上四川了,卻不知道她進川後的情況。他萬沒想到會這麼快就見到了寧徙。
他是半月前才來榮昌縣走馬上任的。
“啪!”坐在案桌前的他拍驚堂木,讓被告抬頭回話,目光放亮,心裏發痛。啊,是她,是寧徙,這個本該屬於自己的女人長得越發水靈漂亮了。寧徙實在美,不僅僅是她那秀發、五官和身姿美,她還有一種襲人的妙不可言的內在美。小時候,他誇她好看。寧徙咯咯笑,我哪點好看。他說,都好看,全都好看。
是小榮村趙家狀告同村常家的案子,告常家主婦寧徙在趙家的地界裏盜挖了趙家先祖埋的兩壇金子。
大堂門外圍有不少關心此案的移民。湯縣丞對他說過,兩家人都給趙知縣送了銀票,這案子一直判不下來。程師爺讓他看厚厚的卷宗,他懶得看,問程師爺如何看待。
程師爺是趙書林的遠房親戚,吞吐道:“我以為,趙家是有理的。”他想,且不管誰家有理,錢就是理,趙宗知縣能拿兩家的銀票自己為何不能拿?父親大人對他說過,當貪官會遭人唾罵甚至受罰,做清官會得人頌揚卻沒錢花。孰輕孰重,你各自掂量。他掂量一番,想明白了,現今其實是貪官多清官少,貪官是遭罵,卻受罰的甚少,且不少還獲得了高升,趙宗知縣就是其例。事情就是這樣,錢能通神,有了銀票就可以消災就可以疏通官路。
看見寧徙時,他對這樁案子的判法變了。
他見大堂下的寧徙盯他的眼裏有怒火,就想,你是在恨我誣陷過維翰呢,可我全都是為了得到你啊。咳,無論你怎麼恨我,我都是真心喜歡你的。聽完雙方的陳訴,他拍驚堂木:“大膽趙書林,你無憑無據,怎麼說這兩壇金子就是你家先祖埋的?老爺我辦案向來講究證據。你是個讀書人,應該知道,康熙皇帝發過‘填川詔’,詔曰,鼓勵外省移民來川墾荒置業,將其地畝給為永業。是的,寧徙挖得金子的地塊挨臨著你家的地,可挨臨並非就是你家的地呀!現在的證據是,寧徙是在官府認可的她家的地裏挖得這金子的,理所當然應該歸她所有!”
退堂後,程師爺搖頭歎氣。旁聽的移民卻欣喜若狂,對他打躬作揖,說他是青天大老爺,對他述說肺腑之言。這些來自外省的移民一直擔心當地人不能接納、善待他們,擔心官府偏袒當地富戶趙家,生怕占著理的寧徙輸了這場拖而不決的官司。倘如此,移民們會大失所望,在當地的生存會更難。而縣老爺判寧徙贏了,他們當然高興。他也高興,去找寧徙,她卻已經走了。立即差人去小榮村傳話,他要去體察民情,去看望遠親寧徙,也打探她家的情況。
差人回話說,已經告知了喬村長,說寧徙帶了兩個娃兒,她男人從沒來過榮昌。他聽後暗喜,常維翰這家夥怕是死了,恨不得立馬將寧徙弄到手。
沒等寧徙招呼,宣貴昌就徑直去了她家那堂屋。堂屋裏,新製的檀木八仙大桌和太師椅明光錚亮。兩廂的柱頭上掛有楹聯,上聯是:“道德祛除千般惡”,下聯是:“忠厚自得萬年金”。橫匾是:“勇善人家”。
宣知縣看著,心裏發怵,為自己陷害常家欲霸占常氏那塊公地而忐忑不安。嘴裏卻說:“好楹聯。”問寧徙,“寧徙,怎麼不見我那維翰兄弟?”
寧徙怒火升騰,二目噴火,又竭力忍住。不想這家夥竟來這裏做了知縣,倘若維翰有朝一日歸來,他定要迫害。就說:“他麼,一直在外做生意。”宣貴昌笑笑,心想,這家夥一定是死在來的路上了,寧徙屬我,此乃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