芮兒買了一個檀木骨灰盒,把我的粉末,或說是粉末的我,迅速裝進了散發著檀香味的盒裏,芮兒在問我父母:“欣兒的骨灰盒是留在武漢的公墓山上,還是帶回內內蒙古?”父母和姐姐都沒有說話,我用力想動一下,卻發現自己連這麼個輕輕的盒子也沒法撼動。我不知道芮兒是不是感覺到了什麼,她把盒子抱緊了些,對我父母說:“欣兒說過不願意回內內蒙古,我去替欣兒買塊墓地吧。”芮兒開著她那輛奧迪A6揚長而去。芮兒的車是我不喜歡的黑色,我對芮兒說過多次,這樣的車,這樣的排場屬於男人,不應該屬於女人,無論你是一個什麼樣的女人。而做著一個著名國際品牌中國北方大區經理的芮兒根本就不理我這一套,芮兒說:“我更願意自己是個男人。”芮兒在用她的方式喜歡我,甚至是愛我。我活著的時候,沒有感覺到,直到我死了,直到我一直沒有看到東子露麵,我才知道對我最好的人是芮兒,不是東子。我甚至懷疑我的死與東子有關,甚至懷疑東子在我身上做了某種手腳,甚至懷疑我根本就沒有吃過安眠藥,那瓶安眠藥是迷惑所有人的假象,更沒切開自己的手腕。我沒有自殺,我是他殺。可為什麼所有的人都不相信,看不到這樣的事實呢?
不過我知道芮兒絕對知道我不會以這樣的方式自殺,不僅僅是我和她約好了要見麵,更因為她知道我是一個完美主義者。可供我選擇的死法有很多,吃藥、割腕、溺水等等,但我我絕不會在采取這些方法結束自己的時候,不留意形式。我不會讓自己死後的形象顯得狼狽不堪,不會那樣把自己的鮮血弄得到處都是。這不是我一向的風格!芮兒深信,我相信東子也知道。我自殺過好幾次,可我已經準備去北大念書,已經想開始另一種生活,在這個時候,我真的不想死。
我突然成了鬼,一個女鬼,那種枉死的女鬼。我們活著的時候都害怕鬼,認為鬼很厲害。我們會編造出各種各樣的厲鬼、惡鬼,還有青麵獠牙等等嚇唬自己。隻有當你真成了鬼後才會明白,鬼根本不是萬能的,和做人時是一樣的。就如我,變成了一個女鬼後,根本就沒有麵目。我隻是以一種介乎於物質與非物質的中間狀態的形式存在,這樣的狀態並不好受。你發現自己既不是“輕”,也沒有足以讓你“重”的質量。這是一種存在的第三種狀態,一種被超出常見的幾類時空的維度。你就好像是在被送入時間旅行的過程裏,突然出了問題,你的靈魂再也無法凝聚。
我死去的夜晚,我記得我照樣喝了紅酒。我現在懷疑紅酒裏有安眠藥,否則我不可能被人切開手腕而一點不知道,就那麼躺在自己的床上一動不動。我認定自己喊過,但喊也喊不出來。於是在我不想死的時候死掉了。媽媽在我小時候說的話是對的,當你開始留戀這個世界時,你就必死無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