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客棧,一夜無夢,過年頭三天,雨村並不打算提筆,便命喜順兒向掌櫃的借了圍棋來,一個人在房中悠閑的擺棋譜。
黑子落白子提,19條橫豎交叉的棋盤上慢慢被黑黑白白的棋子占據了大半,冬日的陽光漸漸升起,繞過了回廊,灑在雨村身上,暖洋洋的,讓他忍不住眯起了眼。
張廷玉昨日出去拜年,灌多了黃湯,回家一頭栽倒床上睡了個昏天黑地,直到今天半上午才醒,見到雨村的拜帖,便立刻馬不停蹄的跑過來了,一進門就看見雨村坐在窗邊上自己跟自己下棋,屋子裏隻主仆二人,一點兒年味兒都沒有,暗道自己是來的對了。把手裏提的一提子糕餅遞給喜順兒,張廷玉徑直走到雨村跟前,道:
“雨村兄過年好哇!恭喜發財!大過年的,做什麼玩這些自己跟自己較勁的東西!”
雨村聞言一抬頭,見張廷玉麵色微醺,行止間還帶著些醉酒後的狂放,便知道他昨日定喝了不少,便吩咐喜順兒去沏一壺茶來給張廷玉潤潤胃,道:
“我平日裏就喜好這些清靜物什,最不耐煩去湊那勞什子熱鬧的,且衡臣來了,弟不就不用自己跟自己較勁了嗎?”
說完,雨村將手邊的黑子推到張廷玉手邊。
張廷玉接過棋簍,這才抬眼細看雨村手底下的棋局,豈料想這一眼就把自己給陷了進去,隻見那棋局之上,左上角的對殺呈現白棋“大眼吃小眼”之勢,黑棋處於絕地,外圍的大龍已陷入重圍之中,逃之無門……
拈著手中棋子,張廷玉百般思忖無處下手,半晌扔了手中棋子,道:“雨村兄,這就不厚道了,何不把那白棋給我,卻讓我自己在這兒做那困獸之鬥!”
雨村見張廷玉酒後難得這般小孩子脾性,搖了搖頭,正要揶揄張廷玉一番,卻不料喜順兒從外頭火急火燎的衝了進來,嚷道:“不好了,公子不好了!”
雨村見狀皺了皺眉頭,道:“什麼不好了,公子我好著呢,做什麼這般莽撞!”
喜順兒聞言,顯然是真著急了,沒顧得及請罪,便道:“下麵來了一大群人,嚷嚷著說要來找您比試呢!”
雨村聞言,皺了皺眉頭,道:“你可知是何人來,又要找我比試什麼?”
喜順兒聽到雨村問話,有些局促,道:“我隻聽那一幫子人在樓下嚷嚷著要來找您麻煩,沒顧得上細問。”
雨村見喜順兒雖然莽撞了些,曉得錯處倒還知道承認,便沒有責怪他,隻打發他再下去打探。
不料喜順兒還沒下樓,那客店掌櫃的便上得樓來,對雨村道:“先生別忙著讓這小子去打探,剛剛我在下麵問的清楚,這是那一幫舉子,聞聽街上傳言先生是那天上星君轉世,又不見先生筆墨才情,心有不服,這才揪結了一班同窗,來挑戰您呢!”
雨村聞言,思索片刻,雖不想去出這風頭,又恐他不去迎戰,多遭人詬病,這讀書人的口最是要人命的!
正待要起身下樓,旁邊張廷玉忽道:
“雨村慢著!不必急著下去,今天這幫子服氣了,明天那起子又不服了,你天天如此應付,還能安心準備春闈嗎?”
雨村聽聞張廷玉的話,深覺有理,便道:“衡臣可有何良策?”
張廷玉一笑,做出一副神秘的樣子道:“為兄這一策可是要有代價的哦~”
雨村將明顯不是平日裏溫文儒雅樣子的張廷玉按回椅子上,親倒了一杯茶放到張廷玉手上,道:“衡臣就快說罷!兄想要何代價,雨村都答應!”
張廷玉聞言滿意的喝了一大口茶,酒喝多了,就是有些口幹,道:“雨村不如便把這棋盤搬出去,誰解了這棋局便接受誰的挑戰如何?”
雨村聞言啞然一笑,這個衡臣,自己被這棋局哽住了,也要把別人拉下水,不過這倒是真是個好主意,既不必受那等糾纏,又不會被人嘲諷是個縮頭烏龜,便欣然同意。
那客棧掌櫃原也是個棋迷,本想著一窺究竟,無奈樓下形勢實在是有些失控,便親自端了那棋盤,小心翼翼的送了下去。
待那掌櫃的下了樓,雨村轉過身,想問張廷玉有什麼要求,卻不料那張廷玉已經自己趴在桌子上睡的香甜了。
雨村無奈,隻好把張廷玉搬到自己床上,直睡了個天昏地暗,到那張家見張廷玉許久不歸譴人來尋才勉強爬起來回家去。
因著那棋局擋著,雨村得了一時清閑,時光是一日一日的過,轉眼又是千門開鎖萬燈明的元宵節了。那棋局每日在客棧正堂裏擺著,往來學子莽夫,無論是路過好奇,還是那慕名而來的自命才高者,竟是無人能解,一時成京城熱談,那客棧掌櫃幹脆將那棋局做成一個大大的花燈,連著一眾燈謎彩燈,懸於客棧門口,對上來者,彩燈便贈與猜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