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泉跑出去的時候,尚春已經不在院子裏了。
站在尚春的房門前,抬起的手又放下,放下又再度抬起,屈起的雙指停留在一伸指便可以觸摸到的門框上,再前進不得半分。
直到……
“你要站在門口多久?”
門開了,李泉抬起頭,有些不知所措,尚春站在門裏,仰頭望著他,良久,舒然一笑:“我餓了。”
李泉本就有些急促的呼吸猛地一滯,好半天才手忙腳亂地反應過來,連連點頭道好,連自己是為什麼來的都忘了,轉身就往廚房跑。跑了一路又猛地停住,剛才糊裏糊塗的腦子瞬間清明了一下,側了一下身子,扭頭看向尚春的房門口,門還開著,尚春已經進了屋去,他看不到她的人,但總有些奇怪,有哪裏不太對勁。
李泉用力晃了晃腦袋,最終還是轉身跨進了廚房。
風重已經離開了,李泉瞥了一眼桌上,驀地眉心一蹙,有兩杯茶水。李泉走到桌邊,捏起其中一杯,細細嗅了嗅,略一點頭,這是風重的,那麼另一杯呢?
視線飄到另一杯茶水上,心念瞬間轉過十幾個彎,李泉緩緩伸手握住了那隻不知是誰的茶杯,一股熟悉的氣息立刻撲麵而來,隱藏在腦海深處多年的記憶猛然被翻了出來。
那熟悉的聲音從遙遠的以前飄來,重新鑽入了李泉耳中:“既是我家小女的好友,便也是我陸飲冰的好友,請上座吧!”
那一場壽宴,不知是美夢伊始,還是噩夢源頭。
那一年,陸飲冰五十大壽,身為爍城出了名的大戶,陸飲冰的壽宴也自然是高朋滿座,就連當時剛上任的爍城知府顧鴻孝也接了請帖前來祝賀。
紅燈高懸,觥籌交錯,穿著綾羅綢緞的丫頭們端著飯菜來來往往,繞過一個又一個喝多了亦或是裝醉的客人身邊。護院們排著隊自宴席外圍整齊劃一地路過,手中緊握讓人心中倍感安全放心的長槍。
“喂,你不要喝這麼多酒,會醉的。”
那時的那個小丫頭,還不及自己的腰高,眨巴著圓溜溜的眼睛,仰著頭望著他,肥嘟嘟的小手還拽著他的衣角,那雙眸子如山中泉水清澈見底,又仿佛那一夜的星子全都落進了那一雙眼裏。
那雙眸子,如今想來,依舊是此生見過的最明亮的瞳。
泉水清不過她,星子亮不過她,嬌花美不過她,連在他懷中的夜光杯都躲藏著不敢出來。
那時的李泉,還不是李泉。
摸了摸小丫頭的腦袋,他笑說:“我喝不醉的。”
“真的?”小丫頭眨了眨眼睛,滿目不信,隨後一搖頭,拽著他衣角的手用了用力,說:“我不信,你騙人,我爹說這世上才沒有什麼千杯不醉的人,除非是妖怪!”
他笑了笑,桃花眼眯成了一條縫,半蹲下來,伸手搭在她肩上,輕輕地說:“若我真的是妖怪呢,你怕不怕?”
小丫頭愣了愣,隨後“噗嗤”一聲笑了,上前幾步湊到李泉耳邊,一字一頓地地說了三個字:“我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