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德清的動作太快,這件事又太出其不意,所以大家都愣在那裏。一直到離的最近的小太監感覺到臉上被濺到溫熱的腥臭液體,茫然的伸出手摸了一把。待看到滿手的猩紅之後,突然大叫,"死,死人啦！"
誠然,在這慢慢宮廷中,死幾個人的確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可今天卻不同,死的那個人,是靜泉宮的大總管。也是這二十多年來一直在後宮之中橫行霸道的太監頭頭。
他的死亡,預示著一個時代的更替變遷。
屬於姚太後的舞台,終於在這裏,正式謝幕了。
其中一侍衛小聲問道,"這,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另一個看上去像是頭領的皺著眉頭,不悅的白了他一眼,"趕緊去稟告太後啊！還傻愣著幹嘛！"
那人忙不迭的往外麵跑。
死了,死了。
說來也怪,平時看這個總是愛擦粉作妖的老閹奴,總覺得其麵目可憎。如今,看他軟癱癱的臥在那兒。頭上一個大洞,熱騰騰的鮮血汩汩從傷口流出,卻有些無端的可憐起來。
花無百樣紅,且看他高樓起,且看他樓榻了。
侍衛收起了那僅存的一點慈悲心腸,再仰臉,已經是滿目威嚴,冰冷的環視四周,一揮手,"將靜泉宮的人都給我就地正法！"
尖叫聲,哭鬧聲頓時響起。好端端的一個清淨殿,此刻,卻變成了人間煉獄。
殘陽如血。
林錦念完最後一句佛之後,緩緩的睜開了眼。
在一旁候著的小燈兒連忙上前,扶起了她的身子,小聲道,"娘娘,林尚書求見。"
林錦點頭,"讓他去東暖閣候著吧。"
小燈兒傳下話去,繼續道,"乾清宮和靜泉宮那邊,都已經收拾妥當了。"
林錦的指尖不覺一麻,微微抽搐了一下。
聰明如她,不可能不知道這句話的意思。
收拾妥當,短短四個字,意味著生命的消失。
然而,權力的鬥爭又向來如此,不是她死,便是我亡。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用雷霆手段盡可能的平下來這件事,好讓無辜的人不再流血。
林錦進去的時候,林如鬆已經在裏麵候著了。
見她進來,他連忙起身,"娘娘。"
她點了點頭,"尚書大人請坐。"
待落座後,瞧著他的麵色有些泛青,柔聲道,"今日天氣嚴寒,若是身子不妥,便在家養著吧。"
林如鬆見那雙酷似亡妻的眼睛正關懷的看著自己,頓時心中一暖,"多謝娘娘掛念,臣的身子如今已經好太多了。"
隻是那破敗的身體卻好似不配合一樣,話才剛出口,就開始劇烈的咳嗽起來。
小燈兒連忙碰上一盞蜜茶,林如鬆潤了潤嗓子,等平複後,這才苦笑,"老臣這身子,叫娘娘見笑了。"
"尚書大人是國之棟梁,這些沉屙,也都是年輕時為國事操勞留下的。我心中是感激的,怎會見笑。"
林如鬆的眼睛有些濕潤,輕歎口氣,"年輕的時候,總是為這些事操心。到老了才明白,還是身邊家人更為重要。隻是到底是錯過了,追悔莫及。"
林錦知道他說的是自己生母的事,本不欲開口,卻見他因為傷心麵色更加難看起來,便勸道,"過去的事情都讓它過去吧,尚書大人還是要看眼前才是。"
說罷,摸著自己的小腹,言辭懇切,"我和腹中的孩兒,還要全仰仗尚書大人呢。"
一番話說的林如鬆心中如熱流湧入,"說的是,就是為了娘娘,老臣也要努力才是。"
說罷,兩人又為前朝之事探討一番,一直到林如鬆的精力有些不支,這才作罷。
卻說林如鬆剛坐著轎子出了宮門,就聽到外麵鬧哄哄一片,不禁開口問道,"這是怎麼了？"
"回老爺的話,是一個民婦,不知從哪兒忽然闖出,攔在路前麵哭訴,不讓走呢。"
最近頻繁的進出宮廷,加上他原本身子就不大舒服,這會兒覺得胸口有些發悶,脾氣也有些急躁起來,"攆走便是。"
可過了一會兒,外麵傳來個猶猶豫豫的聲音,"老爺,那婦人說,她是皇後娘娘的奶娘。"
"什麼奶娘。"林如鬆有些不耐煩了,"直接將人轟走！"
"老爺,老爺,我是柳氏啊,您讓我帶著小姐去莊子上養。您忘了我嗎？是我一手帶大的小姐啊！老爺,老爺！"
林如鬆猛然一怔,而後,快速挑開簾布,便看到了穿著一身藏藍色衣衫跪在地上的婦人。
"老爺。"
他揮了揮手,阻止了想要上來的家丁,走上前去,仔細的端詳著眼前的婦人。
眉宇之間,依稀可辨認的容貌,然而卻又有一些的陌生。他看了許久,才猶豫道,"柳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