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將暗,長安城中千戶盡開,火紅的燈籠被掛上各戶門前,點點星火在皚皚白雪中蔓延開來,溫暖了上元寒夜。
帝都大明宮前的朱雀大街上,來自天下各國的華麗馬車,正魚貫駛入宮門,車中的異國貴賓雖語言各異,卻討論著同一主題,在傲視群雄的大唐國土上,將有如何奢華的上元晚宴等著他們。
宮中麟德殿裏,身著百鳥朝凰展衣,頭戴鳳冠的武皇後站在龍椅後的金紗屏風中,看著殿中的忙碌。她看到禦案兩側的白玉香亭眉心一緊,抬手指了指,一旁會意的公公:“娘娘,那香亭要往左挪挪嗎?”
她點點頭,公公立刻走出屏風,喚來幾個太監挪正了香亭。
“上。”武後冷冷的吐出一個字。
身穿淡黃齊胸襦裙的女官躬身道:“奴婢領命。”
少時,百名容貌,身形相似的宮女邁著細碎的宮步入內,將碗碟酒果之物擺到招待賓客的楠木案幾上。
一切準備好後,女官走回屏風,向武後道:“娘娘,一切都準備妥當了。”
武後點點頭:“晚宴用物是由你負責嗎?”
“啟稟娘娘,是奴婢負責。”
“碗筷。”雖然武後沒頭沒尾的說了兩個字,但女官當即會意道:“回娘娘,晚宴所用的碗是越窯新燒成的秘色瓷,筷子是頂尖製筷師用天竺進貢的象牙為晚宴量身訂做的。”
武後點點頭:“酒果。”
“回娘娘,酒是宮中玉液閣翹楚,胭脂葡萄酒,奴婢記得上次宮中家宴,娘娘喝過後,對這酒讚不絕口,所以……”
武後打斷道:“是從波斯進貢?”
“是。”
武後冷冷道:“換了!”
女官心想,用波斯酒招待外國賓客,豈不是讓人恥笑大唐無物。明白過來的女官麵露惶恐,磕頭如搗蒜道:“奴婢罪該萬死,這就去換了!”
武後道:“今晚不要回鳳儀宮了,孫滿貴會給你安排個去處。”
聽到“孫滿貴”三個字,女官嚇得直哆嗦,抱著武後的腿求饒,道:“孫公公一定會把我攆去掖庭宮,娘娘,開恩啊!”
武後麵無表情,吩咐左右道:“拖下去。”
這時,一個身穿藍色襦裙,外罩青紗窄袖衫的宮女走了進來,行過禮,道:“太平公主的腳踝紅腫嚴重,奴婢盡力勸過,可公主執意要跳舞助興。”
武後道:“由她吧!婉兒,這兒沒一個辦事像樣的,你查驗一遍晚宴各處,若發現紕漏,不用請示本宮,趕緊處理了!”
上官婉兒躬身道:“奴婢領命!不過,公主那邊……”
“她有那麼大群奴才守著,少了你不礙事。你的傷勢恢複地如何?”
“謝過娘娘關心,奴婢傷勢已無大礙了,再過些時日就能回到月歡宮了。”
此時,一名行色匆匆的太監走來,行過禮,在武後耳畔低語道:“找到聖上了,聖上和賀蘭敏月在……”
武後臉色一變,拂袖道:“擺駕含元殿!”
在含元殿外,武後隔著一根根蟠龍柱,看到身著袞龍皇袍,頭戴垂珠冕冠的高宗皇帝正與一位麵容美豔的女子耳語著。
武後理了理袖口,走近向皇帝行禮:“臣妾,參見聖上。”
高宗趕忙扶起她:“皇後,朕說了好多次,沒有大臣在就不用行禮了。”
一旁的女子拉起武後的手,親昵道:“皇姨母,你看聖上多好,知道您有腰疾,連跪拜之禮都想幫您省了。”
武後微微一笑:“晚宴就要開始了,怎麼還在這裏?”
高宗點了點女子的鼻子:“這個妮子逗朕,說民間的上元夜如何熱鬧,如何好玩,一定要朕上這含元殿瞧瞧。”
看著倆人的曖昧舉止,武後心底泛起陣陣酸楚,當年,高宗還是太子,自己隻是先皇的才人。在那個熱鬧非凡的上元夜,她回眸一笑促成了一段因緣,也注定他們的愛情比常人走得更加艱難崎嶇。可他們卻攜手用愛戰勝了世俗,甚至贏得了天下,沒想到最後,她還是敗給了“色衰愛弛”四個字。
武後拍了拍賀蘭敏月,微笑道:“月兒,晚宴的獻唱準備好了嗎?”
賀蘭敏月拉著高宗的手:“月兒不知道獻唱該穿什麼衣裳,不如,聖上來幫月兒拿個主意吧!”
看見兩個漸漸遠去背影,一臉冰冷的武後轉過身,眺望起宮外火樹銀花街道,心想,如果再晚一日,現在會是怎樣?
思緒飄遠時,一個滿臉媚笑的紫衣太監哈著腰走到她麵前,低聲道:“娘娘,奴才已經把袁一□□好了,今晚就可以送去月歡宮。”
她愣了片刻,方回過神,道:“孫滿貴,你辦事本宮很放心,散了宴,讓他來見本宮。”
麟德殿中禮樂奏響,武後和高宗在宮人簇擁下從側室步入殿中,入座的高宗舉杯同各國賓客祝過酒後,編鍾奏樂,舞劍作畫,民間雜耍等助興節目便輪番登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