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默中,我留意到高城時而透過後視鏡目光飄過來,有時與他眼神對上,總覺得那裏麵含了深意,但又看不透情緒。
突然童浩根沙啞著聲詢問:“剛才你們說......去監獄見小涵是什麼意思?”
心頭一沉,高城在如此說時我也很吃驚,他在意指著什麼很明確。可是小童......怎麼會?但聽他在前座回:“不用去了。”童浩根露出茫然神色,我心頭起了疑。
等半小時後,我們都明白了高城那句“不用去了”涵義。
小童死了。
地點——我的畫廊。
當高城的車向熟悉的方向行駛時,我就覺得納悶,這時不該是把童浩根帶回警局錄詳細的口供嗎?到路口,遠遠聽到警車的鳴笛聲,越來越近時我就意識到不對勁了。
因為警車停泊的位置,正是我畫廊的門口,而我的畫廊已經被拉起了警線,門前圍堵了看熱鬧的人群。下車後,就看到徐江倫了,他肅著臉走過來,看向我時眼底一片擔憂。
我怔怔問:“發生了什麼事?”
徐江倫暗了眸,似口澀難言地道:“夏竹,你有個心理準備,小童她......”
是身旁的童浩根先奪聲而問:“小涵怎麼了?”徐江倫移轉視線微訝地看著他,這時我也無暇去介紹,徑直往自己畫廊走。在人群前被刑警攔住,徐江倫走過來道:“她是畫廊的老板,讓她進去。”
幾乎一邁入,我就聞到了濃厚的血腥味。當看到躺在地上嬌小的身體時,我感覺自己身體發麻,腳再邁不動。一隻手從後環在我肩膀上,木木地側轉視線,看著高城清俊平靜的臉,訥訥而問:“是不是在回來前你就知道了?”他沒有回答,黑眸沉定地看著我,沒有擔憂,也沒有安撫,但就是我那已經慌了的心神漸漸平斂下來。
再轉頭去看那躺在畫廊最裏邊位置的身影時,已經淡去了悲意。記得高城曾說過,當事情已然發生,悲傷的、難過的以及其餘的情緒隻會影響你的判斷,真正想為對方做點什麼,隻有冷靜地將情緒抽離開來。
我走過去,目光斂過旁裏站著的人,大約就是法醫陳以及痕檢員等一幹刑警,張繼也在列。他看向我身旁的高城道:“現場未動,暫定死者為腕部割脈流血而亡,桌上有封遺書。”
視線劃轉,小童穿了一件白色的紗裙,深寒的冬天她並沒有穿打底褲,就光裸著雙腿,長長的睫羽覆蓋,唇上點了口紅,神色安寧。她的右手腕上有一條猙獰的傷口,血跡已經凝固,身下流了一大攤血跡。假如忽略那些鮮紅的顏色,會覺得她隻是睡著了。然而在血的映襯下,她的臉白得幾乎透明,白紗裙上的血就像是染上的畫,淒美、絕豔。
閉上眼,我要畫影!我要知道她為什麼會自殺?
是的,自殺!小童有多熱愛畫畫,兩年裏我看得十分清楚,那分炙熱是生在她骨子裏的,甚至可以用瘋狂來說,所以在生命結束的霎那,她將自己變成了最美也是最後一幅畫。
眼睛闔閉良久,我沮喪地睜眼,心仍然不夠靜,無法承影。閉上眼腦中全是小童白裙染血,神態安然的一幕,怎麼都揮不去。我到底還是無法摒棄心中雜念,因為這個人是小童,兩年裏唯一可算與我交集最深的人。
高城淡淡地掃過畫廊一圈後,就道:“你們開始吧。”
於是眾刑警都開始忙碌,我凝立在跟前,聽著法醫陳低藹陳述:“屍體麵部和眼肌呈現僵硬,身體還未完全僵化,前身與背部都未見屍斑,死亡時間大約是在淩晨的四點到五點之間。右手腕上傷口為利刃劃破,刀口劃過痕跡為自內向外,血液凝結程度判斷大約是在三點半左右劃開手腕,血流了大約半小時,死者逐漸窒息死亡。”
張繼聽完後提出疑問:“有沒有可能是他殺?一般人都以右手為主,割脈在左腕,劃過痕跡為自外向內。”法醫陳手上頓了頓答:“我不知道。”
她確實不知道,法醫的職責是還原死者屍體身上的訊息,她無從判斷案件過程。
但是我知道,低眸凝向自己垂在兩側的雙手。我們都是畫畫的,握上畫筆後就不會分左右,有時以右為主,左為輔;但有時畫的角度與呈現方式需要左手去臨摹,故而左右兩手的靈活程度不相上下。另外,張繼提出一般人割脈應該是自外向內,但對於畫者來說,沒有所謂慣性的習慣,隻存在線條的美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