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緒的發泄終有停止時,抽泣漸漸平息了,落景寒將胳膊放下露出紅腫的雙眼,眸光被淚洗刷過顯得清波瀲灩。但見他已然平靜下來,聲音微啞:“曲在對我施迷藥時說:本來要帶你一起走的,但不能讓城哥再失去最後的臂膀,而你也定然不願。再見時,若我已經失去了本性,那就殺了我吧。這話也代阿銳一起說,你們保重。”
他將空茫的眼移轉向高城,輕到不能再輕地問:“城哥,你說她和阿銳是不是已經知道你在他們腦中也植入了指令,從而此行已帶了必死的決心?”
心頭重重一震,不敢置信地去看高城,剛剛他還否決了我的疑問,轉瞬事情就急轉直下。頓然明白他話意,也了悟他為何看著謝銳與曲心畫揚長而逃時仍然一臉篤定的神色,因為他早已有準備,在之前試圖為他們解除心理暗示但發覺指令潛藏太深難解時,就有先見之明地也下了指令,假若他們安心留在船上與我們一道,那麼心理暗示可能不會出現,但一旦達到某個條件,指令一定會被執行,而這條件顯然與徐江倫有關。
以彼之道還治彼身!
徐江倫擅用心理術,把高城身邊的人一個個都變成了他殺人的棋子。高城豈能就任由了去,他要讓棋子變成一把反噬的刀,且看後麵究竟插進誰的心髒。
但是曲心畫的留言......我聽得體味出了悲壯,就像是留遺言一般。忍不住去看高城,也想知道落景寒那問題的答案,隻見他沉暗了眸道:“我沒法給你肯定的答案,隻能說人腦的結構很微妙,不管是否利用心理術植入的指令多深,它也都得通過他們的大腦皮層來反射行為,所以潛在意識裏會有感覺是可能的,隻是行為不受控製。”
謝銳!在聽完他的詮釋後,我直覺想到了他。之前聽過謝銳陳述殺人過程,他也是形容行為不受思維控製,分不清真實還是虛假,但他其實仍有自主意識的。所以這刻,假若他們能感覺到自己思維有了某種變化,哪怕分不清變化在哪,以他們對高城的了解應當是能猜到這個可能性,卻仍然選擇潛逃......我明白落景寒為什麼悲慟至此了。
他們兩人是帶了赴死的心逃走去尋徐江倫和秋月白的。既然留在高城身邊會是隱形炸彈,那不妨把炸彈帶走。誠如曲心畫所言,此去這一趟,凶多吉少。如果再遇時他們沒有殺掉敵人而再度成為俘虜,那就以生命為代價。
落景寒將自己的身體蜷縮起來,好一會才聽他沉痛而問:“城哥,是再也見不到他們了嗎?”高城眸光一閃,“未必,我下的心理暗示並非死咒,隻會在一定場合達到條件才會啟動。”聽到這我不由在心中輕歎,怕的是仍有理智的他們不願再被徐江倫牽製而反噬,卻承受不住心理術的控製最終泯滅了心智,真正淪為工具,到那時不止他們生不如死,如此重感情的落景寒也會生不如死吧。
雪依舊在下,而且有越下越大之勢,甲板上覆蓋了厚厚一層雪。似乎一切又都歸於平靜了,謝銳和曲心畫的離開好像就隻是個插曲,連船員們都不知道。可站在船艙內,心頭陰霾始終揮散不去,落景寒自蘇醒後就一直站在雪中船頭,彷如時光在他身上風化了般,沒過多久他身上就堆積起了雪。
沉凝良久,我轉頭問身旁的高城:“真的不用管他嗎?他幾次重傷遭罪,又被秋月白種了毒,這樣站在雪中挨凍會壞了體質吧。”
“小竹子,你不用試探我。之前不是已經聽到我跟他對話了,想必早猜到他的毒已解。由他去,他心裏不好過,救下曲的那天就是像今天這樣下著大雪。”
簡單的幾句話道出了我的動機,確實存了試探之意,但也有對落景寒的擔心,聽到高城如此說後不由問:“他的毒是怎麼解的?”秋月白能以此要挾曲心畫,應該不是容易解開的毒呀,否則以曲心畫對藥的熟悉當是早配出解藥了。
然而,高城的答複讓我震驚:“說是毒,其實並不是真正意義的毒,是一種很小的蟲子從人的脈搏鑽入血管內從而進駐,以血為養。”
“蟲子?”我驚愕住,下意識地低頭去看手腕,從這皮層鑽入血管......這得多疼?“那它會在血管裏將人的血一點點吞噬掉嗎?還是咬斷血管?”
高城搖頭:“小竹子,你沒聽清楚我的話,它以血為養。從根本意義上而言,它可以算是無害的,就隻是寄養在人血液中的一條極小的蟲子。它的害處在於種入者,一旦這人在另一頭操縱,那蟲子就會在人的身體裏噬咬並順著血管爬動,疼痛會比任何一種都加倍。人的血管是連著心髒的,當蟲子順著血管爬到心髒開始噬咬時,意味著劇毒攻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