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到這處高城轉頭過來:“有什麼想問的嗎?”

我想了想,問道:“這些事都是他告訴你的嗎?”見他點頭,我又問:“那你信嗎?”

他驀的笑了,神情幽暗,目光落在前方,“小竹子,你真是問了個很好的問題。我不信,一座城乃至一片地域生生轉移到江麵之上,怎麼可能有這種離譜的事?可是我不信的話,那這座城從哪裏來?你現在看到的都是殘破,但這裏的一磚一瓦都帶了曆史的痕跡,為此,我曾拿去外麵找專家鑒定過,得出的結論都是與楚有關。”

我很納悶:“這點能證實什麼?可以是楚人大舉遷移到這片島域,然後在這上麵大興土木造了這座城啊。”但高城卻問:“知道要造這座城需要多少石磚嗎?看它們現在灰暗難辨,但這些石都是漢白玉石,瓦是琉璃瓦。或許在當下不成問題,但在那個朝代,要遠渡運石的可能性為零。還有一點你不知道,這座城不為外界所知,準確地說沒人能看得到它。”

這我就疑惑了:“為什麼?”城豎立在這,即使殘破了,也都是實體,怎麼會看不見?突的想到進來時的情形,脫口而問:“是因為那濃霧?”

“那隻是一個原因。我研究過,是與這裏的空氣層結構有關。當陽光晴好時,這座城就會如幻影一般折射到空中,虛虛實實;當陰天下雨時,它就籠罩在一片迷霧中,完全看不見。所以即使有人看到過,也都隻以為是海市蜃樓。”

“就沒人嚐試要來探尋?”

高城搖頭:“探尋不到的,這世間除了我,再無第二人知道如何進這座城。”他不是口出狂言之人,既然這麼說,那就真的是了。所以,“連寒他們也沒來過嗎?”

“沒有。”

“那外麵的那個村莊和村民們,他們是楚國後裔嗎?”

“不是,那些人都是楚元風一趟趟外出帶回來的,他還活在舊夢之中,自欺欺人地要締造家園未滅的環境。卻不懂人群聚首要用規章來製衡的道理,最後自食惡果終被反撲而亡。”

我大為震驚,他意思是那楚元風是被島上的那些人所迫害而死?而他的口吻......我聽不出來有一點難過,反而是奚落與不屑。遲疑再三,問了一開始就沒問完的問題:“楚元風與你之間有什麼矛盾嗎?”其實我更想問的是,楚元風是他的誰?

他們是楚國後裔的最後兩人,如果不是親人,也是同族之人。何以看似矛盾如此深?

“小竹子,我一直在想一個問題。”高城沒有立即回答我,而是神情迷盹地說著這。我順口而問:“什麼問題?”他斂轉眸看過來,一字一句:“我的心魔從何而來?”

心頭漏跳了半拍,隱隱而覺背後的答案。

他說:“直到剛才坐在這裏跟你說著故事時,我才想明白,或許這心魔來自他。”我去拉他的手,心中一驚,怎麼如此冰涼?仔細看他臉色,並不像是有要發作的跡象。

“我沒事。”他已看出我的擔憂,“是這裏的氣息讓我感到壓抑所致。”

我深蹙起了眉,仔細嗅了嗅,除去空氣中略帶了浮塵味外,並沒有特別的感覺。既然不是外在的東西在影響他,那就是內心了。他的內心對這個被稱之為家的地方,存在抵觸,而從心理學角度來推斷,這種抵觸通常是因為在這個地方發生過什麼不好的事。

輕聲歎息,來自他。“小竹子,別在心裏分析了,我說給你聽。”

“自我有記憶以來,唯一見到的人就隻有楚元風,我的活動範圍就隻在這座城內。但凡我踏出城門半步,就會被他抓回來用藤條抽上一頓。他反反複複說的一句話是:忍辱負重如勾踐,不可沽名學霸王。他致死都做著一個癡夢:說我是楚國最後的王,流著王的血液,勢必會有一天將這座永恒之城擴大版圖。所以我不能問世,必須困守這方破城之中,否則就會破天機,反遭天劫。

他一遍一遍地這樣洗腦般告誡我,可偏偏我在逐漸成長時,腦中有根叛逆的神經,他越不想我走出這城,我就越想到外麵的世界去。終於有次我成功地離開,並憑借判斷力衝破彌彰抵達了對岸,看到了除他以外的人群。還看到他站在一個高台上,指手畫腳地訓斥著底下的人,在他眼裏那些人全都是愚昧無知的,流的是低賤的血,完全沒有他楚王室的血液高貴。

當時我隻有八歲,躲在一旁觀察每一雙眼睛,發覺其中大多數人是畏懼與怯懦,但少數幾人藏著憤恨,其中猶以正被他訓斥著的兩人為重。我並沒來得及走遠,就被楚元風再次抓住了,這回他沒有抽打我,而是拎著我渡船將我扔在了幾公裏以外的一個孤島上,臨走前他對我說:給你三天,如果你能活下來,那證明王血沒有名存實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