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孩童的心比較容易接近,來自一個比自己年齡略長的孩子的善意,要比成人虛偽的麵孔更容易讓人卸下防備。我再次開口問了一個之前沒有解惑的問題:“那你是誰?”
“我?”男孩的聲音裏多了落寞,“老家夥說我是這裏的主人,可他卻禁錮我的一切自由,他就是一瘋子,你試過被與死人關在一塊的滋味嗎?又試過被丟在無人島上不聞不問,餓到靠食蟲蟻為生嗎?這些都還是小兒科,還得是他心情不錯時,若是心情差,那奇葩的思想又傷春悲秋哭訴楚國無辜時,那就是我皮得收緊的時候了。”
聽到這我忍不住問:“你被他打過?”
他嗤笑出聲:“老家夥說那不叫打,叫苦其心誌勞其筋骨。”我沉默,相比之下長官對我雖然嚴厲不近人情,但體罰大多以體能訓練方式,而非毆打,至於饑餓我也有過,時常會因訓練不達標而被罰沒有午餐或晚餐,可因我有備糧而基本沒有餓到太狠的地步,自然也不可能去靠吃蟲子為生。
為此,我是否還要感謝長官對我仁慈?這麼想著連自己都覺得好笑。
之後有一搭沒一搭地與他說著話,基本上都是他在問,我在木訥地回答。到後來,關於我所在那個島,而我有限知道的人事物大致都告訴了他。不知是否因為連續近二十小時沒睡的關係,我的眼皮開始打架,困意沉濃。男孩敏覺,幾乎立即就發現我的狀態,湊近過來,呼吸噴在我臉上輕問:“你困了?”我想搖頭,但聽他又道:“困了就閉上眼睡吧,來,睡我身上。”我真的聽話靠了過去,頭枕在了他的腿上,闔上眼時聽到他低喃:“乖女孩。”
莫名的神經一抽,為什麼感覺他說這三字時不像之前那般柔和口?屬於五歲的我的沉愕意識在消沉,而成年畫影的心智卻仍在,感覺身體被輕推了推,聽到男孩輕問:“睡了嗎?”我自然沒法回答他,而下一秒就聽他笑了一聲,我的神經再度抽了下,因為他這笑噙著詭異的惡意,未及我多想就聽他緩緩道:“幽株草雖然無味,但迷迭的作用確實有效。”
我雖不知他說到底幽株草是指什麼,但卻隱約明白自己這困頓而睡是因為他。然而他下一句話才真的把我給驚到了,隻聽他說:“老家夥,不用裝死了,你若不親眼看著心願實現是不會瞑目的。”他意思是老者還沒死?下一瞬就印證了他話,空間裏傳來老者氣弱的聲音:“小狼崽,你把那女娃弄昏了想幹嘛?”
男孩將我往身前抱了抱,手又來撫我腦袋,指尖穿梭在發中,最後掌心停在我的頭頂上,然後開口問:“你說一個五歲的女娃能將所處環境、一年內的經曆、周旁人說的話、相貌,都事無巨細地形容出來,這腦袋瓜應算不錯吧?”
老者答:“還行。”
男孩又道:“好,既然得到你認可了就這麼辦。別說我忘恩負義,也算在你臨死前讓你親眼曆證夢境成真。”老者失聲而問:“你什麼意思?”
男孩笑:“不是要一個人腦嗎?這不就是現成的?”說完他還輕拍了兩下我的頭,聽到此處若我還沒明白他意思,當真是枉為人生了。老者死都要把他也拖進這黑暗空間,是為了要讓他成為這裏的腦,不管這是多麼不可思議又多麼荒唐的主意,但這個男孩已在轉念之間決定拿我李代桃僵,用我來代替他。
老者怒極:“不可以,她一介凡夫俗子,非我楚人。怎能......”
話沒說完就被男孩怒喝:“那又如何?你惺惺念念的楚國早已滅亡,所謂血統不過是你癡人說夢罷了。嗬,楚人?誰管你是不是?老家夥,你不總說我是你楚的最後一個王嘛,今天我就當王一回,下旨讓這女娃代替本尊,你倒是遵還是不遵?”
這樣的對話本該覺得滑稽,什麼楚人楚國的,又什麼最後一個王,不過是個男孩稱自己為本尊,有些像戲台上那些戲碼。可我聽得一點都不覺好笑,為接下來自己的命運感到悲哀。
老者開始痛哭,卻邊哭邊說:“王之命,老夫不敢不遵。”
男孩漠然下令:“既然不敢,那就開始吧。”
心頭狠狠一抽,他讓老者開始什麼?悄然的語聲在這時抵進耳膜:“乖女孩,借你腦袋一用。記住,用你所有的意識出去。”我還沒來得及接收這語意,就覺不知哪出來的疼占據各路神經。意念翻轉,想要感受到外界的心思強過一切。氣息浮動翻湧,腦中就出現了影像,看到一老一少,還有小小的自己,我竟從畫影裏遊離出了自己的視,然後再回看眼下的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