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宋轔見過禮後,阮雲卿自袖中取出一本黃綾冊子,遞與宋轔:“這是此次去南山的隨行名單,請殿下過目。”
宋轔接過冊子,掃了一眼,便道:“這事你看著辦就好。不必問我。”
他神情冷淡,阮雲卿心中隻覺難受,頓了半晌,才又道:“不知殿下還要帶些什麼,吩咐下來,奴才也好下去張羅。此次去南山要兩月有餘,顧公公那裏,也要提前交待下去,劉丞相此次要一同隨行,朝中隻剩顧公公在,殿下還是提前做好萬全準備才好。”
宋轔眉頭緊皺,盯著阮雲卿,臉上竟帶了怒意。阮雲卿一眼看見,心裏越發慌亂,他以為宋轔是因為他談及朝堂才動了怒,連忙躬下身去,慌道:“是奴才多言,殿下勿怪。”
宋轔怒而不語,隻是盯著阮雲卿瞧,他後麵說了什麼,竟是一句都沒聽見。
阮雲卿身上穿的衣裳還是舊年一件棉布袍子,他身量長了不少,可身子卻比過去看著還要瘦弱,那袍子穿在他身上,除了略有些短外,其餘地方竟還是晃晃當當的,壓根撐不起來。
內侍服飾都是宮中統一發放,一年四季,各是兩套,阮雲卿官階不低,傣祿也已漲到每月二十兩銀子,外加五石米糧。可他這樣的身材,除非是單獨另做,否則就是有錢,也買不來合適的成衣,阮雲卿不願麻煩宮裏專管針黹的小宮女們,因此到了如今還依舊穿著舊年的衣裳。
阮雲卿心裏慌亂,也不知宋轔到底為了什麼生氣。
宋轔憋悶半晌,還是脫口問道:“你,你到底有沒有好好吃飯?”
怎麼看著越發瘦了,宋轔心疼不已,明明已暗中交待墨竹,讓她好好看著阮雲卿,別讓他整日操勞,補品也偷偷送了一籮筐去,怎麼還不見阮雲卿的身子有半點起色?
這話一問出口,宋轔不由暗自後悔,他一時忘情,竟忘了此時還在做戲,他該對阮雲卿不假辭色,冷淡以待才是,像這樣噓寒問暖,關懷備至的話,是斷不能說的。
宋轔真覺憋屈,他強逼著自己對阮雲卿冷淡,心裏真跟火燒似的,明明想要好好保護的人,如今卻偏要整日冷著個臉,他這心裏比阮雲卿還要難受,一想到這樣的日子,還不知何時是個頭,那股子焦躁不安,簡直都能把人給逼瘋了。
話已出口,想收也收不回來了。
宋轔這話頭轉的突然,明明在說南山隨行一事,卻驀地轉到吃飯上來。阮雲卿壓根沒反應過來,隻是愣了愣後,茫然答道:“吃了……殿下問這個做什麼?”
宋轔一時語塞,趕忙回頭,接過宮女遞過來的手巾,搭在臉上,胡亂抹著。
正為難時,外麵一陣腳步聲響,紅鸞腳下生風,掀起珠簾,幾步就飄到宋轔身邊,直撲到他身上,挽著他的胳膊撒嬌道:“殿下,紅鸞整日煩悶,好生無聊。”
紅鸞最喜穿紅,每回出現,都像一團鮮豔雲霞,飄然而至。他步履輕盈,行動間總是帶著戲台上美貌嬌娘的嫵媚,明明是個男子,卻風情無限,妖冶中帶著幾分邪魅不羈,與宋轔站在一處,一紅一白,兩種別樣風采。
他來得及時,算是給宋轔解了圍,紅鸞朝宋轔眨了眨眼,宋轔無奈苦笑,隻當沒有瞧見。
紅鸞滿口喊悶,纏著宋轔道:“殿下給我找個絲竹班子來罷,幾日不吊嗓子,我渾身都不舒服。”
宋轔笑道:“這有什麼要緊,隻要你開了口,我哪回沒有依你?”
紅鸞一臉嬌媚,歡叫一聲,扭著身子倚進宋轔懷裏,“就知道殿下對紅鸞好。”
當著眾人,宋轔不敢推拒,隻好任由他在自己身上亂蹭,心裏不知罵了紅鸞多少句祖宗。
紅鸞忍著笑意,眼看著宋轔牙關緊咬,渾身僵硬,卻又不得不裝出一臉溫柔淺笑,任他胡鬧,就不由得更想逗他。
這機會千載難逢,紅鸞哪肯放過。
瞧了瞧對麵的阮雲卿,又看了看宋轔,紅鸞眼珠一轉,已然計上心來,他故意摟著宋轔的脖子,軟著聲音歎道:“殿下昨晚怎麼走了,可是嫌紅鸞服侍不周,沒有讓殿下盡興?”
宋轔險些咬了自己的舌頭,這個紅鸞信口胡說,張嘴就來,還說得如此曖昧,一副春潮萌動,縱欲不足的模樣,任誰看見,都得以為他倆昨夜定是翻雲覆雨,不知鬧得怎麼樣了。
若不是阮雲卿在這兒,宋轔早就翻臉了,他與紅鸞相識至今,連一個手指頭都沒碰過他。外人不清楚紅鸞的為人,也許還會被他一副精致麵容騙了,覺得與這樣的美人春風一渡,定是風月無邊,賞心樂事。然而那是他們不了解紅鸞藏在那張漂亮麵容下的本性,若是知道了,怕是沒有一個人會再如此想,就算是從此避如蛇蠍,宋轔也絕不會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