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元武連忙問道:“你可是有了什麼法子去籌措糧草?”
阮雲卿抿了抿唇,目光看向窗外,他手指著東城的方向,冷聲說道:“國難當頭,太子殿下為國請命,要去前方浴血殺敵,他們這些留在京中安享太平的達官顯貴們,也是時候該為國家出點血了!”
顧元武立時明白了阮雲卿的意思,他要向京中的皇親顯貴們征糧。
“不可!”顧元武斷然否定,“且不說皇上答不答應,就是那些皇親國戚們,也不會乖乖地把糧草拿出來。”
“我自然知道。”阮雲卿不禁一笑,他眸中的冷意更甚,口中卻輕聲笑道:“隻是如今可由不得他們,拿也要拿,不拿也要拿!今時今日,是他們要求著太子殿下北上平叛,好讓他們多過幾天太平日子,於情於理,他們都該撕些血肉下來,慰勞慰勞三軍將士!”
“你!”顧元武有些愰神,也不知是不是因為跟在宋轔身邊久了,阮雲卿如今,也時不時會冒出些冷冽氣質,說話辦事大膽激進,簡直與宋轔不遑多讓。
“胡鬧!”顧元武拍了桌子,他憤然起身,訓斥道:“你這話一傳出去,準得惹來百官彈劾!你讓太子殿下日後在朝中如何立足?人們一提起來,就會說太子橫征暴斂,暴虐無端!這罵名你擔得起麼?”
阮雲卿默然半晌,心中的意念卻更為堅定。他何嚐不懂這些道理,可情勢所逼,連命都要保不住了,還管那些罵名做什麼?
“若殿下得勝還朝,他平叛有功,瑕不掩瑜,日後的威名自然足以蓋過這小小的罵名。”
阮雲卿說得平靜淡然,仿佛那些罵名壓根就不足為懼。顧元武越發惱火,不由怒道:“那若是沒有勝呢?”
阮雲卿聞言頓了頓,才道:“若是沒勝……嗬,江山都沒了,性命尚且難保,到時就更加沒人會在乎什麼罵名了。”
顧元武一時語塞,阮雲卿話說得尖刻,然而卻也十分在理。此時兵臨城下,若是宋轔擋不住叛軍,那麼亡國也就在朝夕之間,他們的生死存亡全都係在宋轔身上,這一仗若贏了,那麼宋轔必將成為東離的英雄,而得到萬民擁戴。到時民心所向,溢美之詞勢必如滾滾洪水,鋪天蓋地的砸了下來,就算那些權貴們說宋轔不好,也會淹在這些稱誦聲中,連個水花都翻不起來。
顧元武心頭一震,仔細想來,越發覺得阮雲卿說的沒錯。就算退一萬步來說,宋轔敗了……到時上至皇帝,下至百姓,逃難尚且不及,還有誰會顧得上去追究這些小事。
自己真是老了。
顧元武不禁搖頭感歎,他一番思慮固然周全,但卻太過保守、溫和,平日裏或許還不顯,可到了這緊要關頭,行事卻遠不如他們這些年輕人有魄力和衝勁。看來不出幾年,自己就得給眼前這個孩子退位讓賢了。
輕歎了一聲,顧元武問阮雲卿道:“說說罷,你想怎麼辦?”
非常之時,必用非常手段,既然阮雲卿說的有理,顧元武也不想再浪費時間,立刻問他具體細節,想要如何從那些素來一毛不拔的權貴們手中拿出錢來。
阮雲卿心下歡喜,感激地朝顧元武躬身施禮。
有了顧元武的支持,此事施行起來絕對是事半功倍。這計策畢竟還要他和劉同向皇帝請旨,頒下臨時律法,才能通行無阻。阮雲卿年紀尚小,雖有一股初生牛犢不怕虎的衝勁,可心裏到底還是希望有像顧元武這樣的老薑,在一旁肯定、支持他的。
“我是如此想的……”
阮雲卿連忙細細說來,顧元武聽著,聽著,嘴角不由得往上輕揚,心道:這個孩子,行事已然有了幾分刁鑽老辣,虧他怎麼想來,竟能想出這麼個損主意來,若此時在這裏的是劉同,他們這一老一小,爺倆議論起這整人的主意來,準會多出許多心得體會。
阮雲卿所提的計策,是要皇帝下旨,強製征兵。
國家打仗,兵源不足,下旨征兵也是常事。東離例來是三年征一次兵,全憑自願,隻要是年滿二十五,身高七尺的東離子民,皆可服役成為府兵。成為府兵之後,可以免去徭役和一部分賦稅,隻要他們定期到州府巡視駐守,其餘時候皆可留在家中,半農半軍,自給自足,是不少窮苦百姓家選擇的好出路。
近年來因與北莽交戰的關係,府兵被朝廷大量調往玉龍關戍邊,留在州府裏的隻有一少部分人馬,這也是馮魁造反之後,可以從邊關長驅直入,連破數城的原因。
過去征兵,通常也征不到這些皇親顯貴家裏,當兵又苦又累,若是遇到戰事,上了戰場,那可是九死一生,玩命的營生,因此隻要家裏稍有些家底的,絕不會讓自家的孩子上戰場送死。也隻有那些吃了上頓沒下頓的百姓,才會貪圖那幾兩軍餉撫恤,而去當府兵。
而戰時征兵向來都是掃地為兵,也就是說一旦打起仗來再征兵,就不再是全憑自願,而是變成了強製征兵。不管你是念書人,還是當官的,隻要家裏有成年男子,戶戶都征,家家都要服兵役,除了少數的皇親國戚可以免此役外,其餘就連朝中的文武百官都不能免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