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轔是來興師問罪的。
他派莫征將阮雲卿帶離京城,誰料莫征去得快,回來得也快。才過一晚,莫征就將他送出去的東西原物奉還,還捎來阮雲卿一句話,說要與他一同北上平叛,生死相隨。
說不感動是假的,聽到這話時的那一刻,宋轔的心都禁不住加快了跳動,胸口處怦怦直跳,快速流動的血液讓宋轔的臉上漲起一抹潮紅,他慌忙背轉身去,背對著莫征,麵朝著窗外,望著庭院中朱欄玉砌,月影壓枝,狂喜的心情好半天才平息下去。
有這樣一個人,肯在危難關頭對自己不離不棄,宋轔已覺此生足矣。然而高興之餘,宋轔就更加不會放任阮雲卿跟自己上戰場送死。
宋轔從小習武,都不敢保證自己上了戰場,能平平安安地活著回來,何況是阮雲卿這個隻懂幾下皮毛功夫的小娃呢?就連這幾下皮毛功夫,還是宋轔看阮雲卿的身子骨太弱,才教了他強身健體的,別說上馬打仗,就隻是平日裏防個普通的毛賊,都是不中用的。
讓莫征先下去,隨鷹軍的兄弟一同操練,這支暗衛個個都算得上精銳,上了戰場絕對是一大助力,宋轔早就傳下令去,讓他們整裝操練,以備不時之需。
莫征領命去了,宋轔就派人去找阮雲卿過來。
墨竹去了半晌,回來竟說阮雲卿早就走了,跟著他的小太監留話說,阮雲卿是去了輔政堂找劉同劉大人去了。
宋轔即刻吩咐,隻要阮雲卿一回來,就讓他速來見自己,誰料阮雲卿這幾日忙得不可開交,幫著劉同推行新政,每日早出晚歸,這話吩咐下去,墨竹竟是連阮雲卿的影子都沒撈著。
越等越是心焦,宋轔忙完了軍中事務,今日好不容易抽出個空來,這才到阮雲卿屋裏等他。
在屋裏等了快一個時辰,天色已近二更,還不見阮雲卿回來。宋轔的火氣騰騰地漲了上來,他心中不耐,正要派人去尋,不想阮雲卿卻從外麵走了進來。
舉目一望,就見阮雲卿一臉倦容,他小臉兒煞白,好不容易養起來的圓鼓鼓的腮幫子,這幾日竟又凹陷下去,滿臉隻見一雙大眼,好在他清澈的目光依然如故,雖然露出些疲色,可氣色倒好,眼神靈活,看樣子心情倒是不錯。
宋轔一見阮雲卿,氣早消了大半,他心中一片柔軟,哪裏忍心苛責,但一想到今日的來意,還是不由得板起臉來,麵沉似水,故意作出一副嚴厲的樣子,想嚇住阮雲卿,讓他乖乖聽話,隨莫征去南平暫避。
阮雲卿一進門就猜到了宋轔的來意,他躬身行禮,起身後朝宋轔展顏一笑:“殿下可用過晚膳了?”
“我一回來就在此等你,到哪兒用晚膳去?”
宋轔冷冷的回了一句,臉上寒意越發濃了。阮雲卿瞧了瞧宋轔的臉色,他自然知道宋轔是為何事生氣,當下隻裝作不知,顧自快活說道:“我也沒吃呢。忙了幾日,總算是有了眉目,今日劉大人還說,若不出什麼大的差錯,大軍開拔前,應該就能將糧草集齊了。”
宋轔聽得好一陣心疼,知道阮雲卿是為了自己才整日操勞,心頭又禁不住泛起陣陣甜意。僵硬板起的臉色終於還是繃不住了,宋轔緩和了神色,忙要叫人來,去傳晚膳。
阮雲卿急忙攔住,笑道:“這會兒都二更了,宮裏的人想都睡下了,何苦再把他們全都驚動起來。我吃塊餑餑墊墊就成了。”
宋轔的火氣又上來了,他怒道:“我也沒吃呢!”你總不會讓我也跟你一塊啃餑餑吧?
阮雲卿停下腳步,回頭看了宋轔一眼,轉身從櫃子頂上,取下一個青花瓷的大肚圓口的小壇子,揭開封口,從裏麵摸出兩塊做成梅花形狀的點心來,一塊塞進自己嘴裏,另一塊遞到宋轔手邊,含糊著道:“那你也和我一塊墊墊。”
宋轔哪受過這般慢待,他生下來不久就被立為太子,太後對他雖然嚴厲,可也疼愛非常,一應飲食有時甚至比宏估帝都要精細,生怕他受半點委屈,從小就在宋轔身邊安排了幾十號人伺候。什麼時候不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說一聲餓了,底下就有人將精致膳食擺到宋轔跟前,哪曾有誰這般不客氣的,隨手遞過來一塊點心,還不知是擱了多久的,更可恨那遞點心的人,還一副理所應當,自然而然的快活模樣。
宋轔隻顧著氣憤,卻沒發現阮雲卿對他的態度,已不再像從前那般生疏和拘謹,他一舉一動,都帶著一股親近之意,就連往日裏不會做的大膽之舉,此時也像順理成章似的,對宋轔做了出來。
阮雲卿抱著壇子,邊吃點心邊笑眯眯地盯著宋轔瞧,宋轔沒了脾氣,隻好在阮雲卿的注視下,將那塊點心送進嘴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