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人的眼神出乎意料的平靜,從她消瘦的臉上,看不出一點錯愕意外的情緒流露。出奇的平靜,那雙淺灰色的眼瞳,本應如同月光石一般在她蘇醒的一刻便明亮的眼瞳,隻是猶如灰燼般死寂著。沒有恐懼,沒有驚喜,什麼都沒有,隻有苟延殘喘的生命被死亡徹底埋葬前最後的一點光澤。
海王星做不到這樣去理解對於她來說尚且不熟悉的“生命”,但她就是能感覺到其中的不同,這個人的不同。她感到沒由來的畏懼,那是一個能與生靈共感的存在理所應當產生的感情。但是,她知道那是沒必要的。
“你還好嗎?”
海王星注視著她空洞的眼睛,用輕柔似雨的聲音,向素不相識的她問候,淺藍色與深藍色的柔和目光穿過金絲眼鏡的優雅端莊,更升一層關切的溫度。
哪怕是一點點也好,給她一點力量吧!麵對近在眼前的脆弱易逝的生命,沒有生命的海王星卻總是能比任何人都更能與那些生命共情。
麥芽糖在一旁佇立著,她的眉頭微皺,比起平日更為嚴肅,握著手機的手微微出汗,她終究隻是個孩子,即使經曆過再多奇妙的事情,她在生命的恢宏麵前也依舊是個孩子,她也在緊張著,為這個素不相識的人。
然而,那個人,依然還是那樣,蒼白的臉龐不曾因為感受到溫暖而綻放笑靨,僅有她那兩顆如同枯萎的花苞的可悲的眼眸左右掃視了一下,大約是確認了海王星和麥芽糖的樣子。
她突然地開始掙紮起來,虛弱無力的四肢努力地在支撐起她那副破碎不堪的身體從床上坐起來。
“啊!請不要坐起來!躺著就可以了!”
當海王星急忙阻止時,她已經坐起身來,但緊接著的便是一段劇烈的咳嗽。
沙啞,疼痛,撕裂,海王星能感受得到那樣的痛苦。
“……謝謝你們救了我,”那個女孩恢複過來,用她沙啞微弱的聲音說道,吐出每一個字都幾乎要抽幹她肺中本就難以保存的空氣,“我沒有什麼可以拿來報答的,隻求不讓我再添更多的麻煩。接下來的事,我自己就能做,兩位若是還有事要做,那就不必再管我了。”
“你都這麼勉強了!”
海王星剛把升溫後的手貼到她的背上時,手上傳來的觸覺使她嚇了一跳。
堅硬,脆弱,根根分明,與她柔弱的後背不同,與麥芽糖堅強的後背不同,那是幾近於“衰竭”的後背,背負了太多東西,失去了柔軟與韌性,現在的存在,隻是在徒徒等待將來的破裂。
“我們隻是偶然發現你的外地人,請相信我們沒有惡意!”
“我知道的,所以說,謝謝你們。但是,在這之後的事情,請讓我自己來做。”
那個女孩的臉被垂下的長發遮掩,她的嘴裏發出微弱的聲音,若有若無,她被埋在她枯草般斑白的頭發裏。
“你現在什麼都做不了。”
麥芽糖走到床邊,用一種近乎宣判的語氣無情地說道。
“你現在和一個死人沒什麼區別,如果你不想變成一個真正的死人,就老老實實讓我們帶你去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