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話·邁步獨行 終(1 / 2)

這場變故來得太突然,也太不及時了。

即使是龐左夫,在這樣的人禍之中,也會如同其他凋零的殘葉,一同被風暴的中心撕碎。

已經坦然處世多年的老人,在他的遲暮之年,徒增歎息了。

自從那件事發生後,龐左夫肉眼可見的衰頹下去,原本就已經老朽無力的身軀,一日日走向滅亡。

他拄著拐杖,顫顫巍巍地走過他走過無數次的街道,用那枯萎的嗓音,吟詠一個生命在飄搖之中的詩篇。

人們見到他時,不再是喜上眉梢、歡欣鼓舞,而是好言相勸他回去休息。

他知道,自己的半個身體已經交還給了星環,餘下的,隻不過是殘存的身軀。

他感慨,他哀歎,但他從未流露過這一切,因為他依然在等待。

他等待了太多,他等待過許多人,但現在隻剩下一個人讓他放心不下,他等待過許多事,但現在隻剩下一件事讓他無奈長歎,他未曾等待死亡,而死亡正一步步向他走來,他等待災難後的光明,而他自己也不知道那會是什麼樣子。

他坐在桌邊,書寫著他的一切,紙張上寫下的詩篇,凝聚著的是時間與歲月。

“爺爺,你該休息了。”

星溢昳在黑暗的房間裏說道,隻有黑暗能讓她暫時重獲光明。

龐左夫不為所動,彎曲著脊背在桌前,猶如一尊雕像。

他在出神嗎?爺爺從來不會做那樣的事情。

星溢昳不安起來,她覺得自己已經在心裏相信了某件事情,但她不敢告訴自己是什麼,她也抗拒知道那件事。

“爺爺,你該睡覺了。”

星溢昳走到書桌旁,龐左夫忽然間如夢方醒,轉過身來。

“昳昳,我們該上課了。”

星溢昳感到難堪,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這個不好笑的玩笑。

“……爺爺,你別開玩笑了。”

但是,龐左夫卻真的開始講了起來,就像沒有看到星溢昳的詫異一般,如同曾經一樣,用沙啞的聲音,講了起來。

“我最後要和你說的,是‘時鍾之座’。‘時鍾之座’所支配的時期……”

星溢昳不明白龐左夫的想法,現在,即使把之前最後沒講完的一課補上,於她也已經無用了。

但是,星溢昳卻隱隱察覺,這已經不是星象課了。

“……‘時鍾之座’不僅僅是結束,它還是一個開始,若沒有他的平淡、寂靜,就不會有第二年的複蘇與豐收。他教導我們等待,他告訴我們,等待會帶走我們過去的、衰老的、腐朽的一切,也會帶給我們未來的、新生的、光榮的一切。等待不是一種恥辱,恰恰相反,等待是一種勇氣,是寄托在所有同胞身上的真摯之心。”

“在‘時鍾之座’支配時期降生的人,注定不會擁有過人的才幹與非凡的成就,但是,他們天生是等待者,他們繼承下過去,化為現在的載體,並傳承給未來。他們的事業等待著其他人來使它偉大,他們的身軀則不必在存在之時得到加冕……”

星溢昳沒有說一句話,她隻是聽著。

第二天醒來時,如她所料的,房子裏已經找不到龐左夫的身影,天王星人從空氣中憑依的身軀,終將回歸於清風。

在那張桌子上,是一首完成的詩,在詩的末尾,未署名的作者寫下這樣幾行字:

我的等待終會消融

而你便是星環的光華

隻恨我的影子不再相隨與你

我最愛的寶貝,星溢昳

那一天的傍晚,一位蒙著眼的吟遊詩人走過街道,人們驚奇地走出房屋,在街道兩旁聆聽這從未聽聞的歌聲。那位詩人慢慢地前行著,一步步邁步獨行,她清越悠揚的聲音,宛如滌蕩過光輝的豐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