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裴修明趕到醫院的時候,給我打電話的那個護士讓我趕緊簽寫手術單。她皺著眉說,“之前留的是梁文駿先生的號碼,但是他的電話我沒打通,然後就打了你的號碼。”
“我是她女兒,人怎麼樣了?”我著急地問,“是做什麼手術?”
“一般病人病情惡化的話,我們是建議保守治療的,之前全身化療對劉女士的身體引發了很大的影響,她體質很弱,所以不能經受長期化療。現在她人暈厥了,我們正在對其進行基礎性的搶救措施。至於做什麼手術,我們的醫生會跟你進行講解。”
沒多久,穿著白大褂的主治醫生剛剛從搶救室出來,看了我一眼說,“你是家屬?抱歉,我們已經盡力了。”
“不可能的!”我搖著頭不敢相信,“下午的時候我們還說得好好的,說一起去三亞旅遊的。她怎麼會這麼突然……你騙我!你讓我進去!”
裴修明緊緊地從身後抱住了我,我看著亮燈的搶救室拚命掙紮著,淚如雨下。
“裴修明,你放開我。”我辛酸極了,絕望得像一個落水的人,使勁撲騰,抓不住一棵稻草。
我想進去見我媽,看她最後一眼……
那個醫生非常抱歉地看了我一眼,見我比較激動,就跟裴修明解釋說,“病人的淋巴癌的發病部位本來就遍布全身,而且已經是晚期了,做手術根本無從下手。癌症患者最後的幾個小時都非常的痛苦的,雖然我們已經給她打了相當一部分量的鎮定,但是比起癌症的痛楚隻能說是杯水車薪。她是個孕婦,不能受刺激,如果現在一定要進去的話,一定要做好心理準備。”
我無助地回望著裴修明,“求求你,讓我進去看一眼好不好,就一眼。”
裴修明抱緊了我,摟著我的身子安慰著我,想讓我靜下來。可是我怎麼能靜得下來?我的媽媽正在裏麵受盡煎熬,我怎麼能忍心不陪著她?
“修明,我求求你,我求求你讓我進去。”我透過迷蒙的眼淚望著裴修明,用力掙紮著,“我就這一個親人,你不要這麼殘忍好不好?”
“你怎麼可能隻有這麼一個親人?小潔,你還有我,還有森森,還有肚子裏的孩子。”裴修明看著我,眼底滿是擔心,“進去可以。那你告訴我,你準備好了嗎?”
我重重的點了點頭,然後他才同意跟我一起進去。
我不知道怎麼描述那種感覺,就是你最親的人在經受最痛苦的折磨,而你卻隻能在一邊冷眼看著。我媽躺在病床上,蠟黃的肌膚包裹著她的身體,整個人又瘦又小,蜷縮在床上瑟瑟發抖。她的眼睛緊緊閉著,看上去痛苦又絕望。
我撲上去握住她的手,心底那種悲戚與慌張忽然爆發出來,哭著喊,“媽,媽你哪裏疼了?媽媽,你睜開眼睛看看我看看我。”
我媽全身都在顫抖,嘴巴緊緊地抿著,身上都是虛汗。我的心髒就像忽然被尖刀刺得千瘡百孔,再無一絲生氣。
醫生呢?醫生!
我倉皇著出去拽住主治醫生,“噗通”一聲跪在他的麵前,淚眼婆娑,“醫生,求求你救救我媽!”
“周小姐,我們已經盡力了。我們之前采用的技術也都是國際上最先進的化療技術,跟同行業的專家也進行了交流意見。現在我們也是回天乏術,抱歉。”
最終,我媽媽還是走了,就在我離開病房跪著求醫生的時候,前後不到十分鍾。
我再一次走進去的時候,裴修明握著我媽的手,而我媽的眼睛閉著,臉上的表情還算安詳。
按照我們這邊的習俗,孕婦是雙身人,不可以參加往生者的葬禮,所以我媽的葬禮都是裴修明親自操辦的。我媽活著的時候沒見幾個親戚往來,死了之後裴修明不知道到哪兒找了那麼多的親戚過來,他說都是我媽的娘家人,他們來參加我媽的葬禮,會讓我媽的靈魂覺得有歸屬感。
我媽出殯的那一天,我一個人傻傻地留在家裏,陪著森森。
抬頭看著天上灰蒙蒙的雲朵,心裏很難受。
我媽這輩子受的苦太多了,下輩子,她跟我爸在一起一定要幸福。
我心裏堵得慌,整個人恍恍惚惚的,根本沒從我媽離世的陰影裏走出來。我到不遠處的湖邊上散步,仿佛一個人靜靜地吹吹風,就能夠走出狹隘一般。但今天不一樣,無論我怎麼深呼吸,腦海裏全是我媽曾經對我做的事情,她的默默付出,她的不求回報,她的隱忍善良,都叫我心酸不已。想著想著,心裏就絞痛的厲害,那種苦澀的味道一下子漫過來,浸濕我的四肢百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