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亮回頭一看,差點沒跪在地上,“操!總算來了!”
唐其琛一身風塵,呼吸沒喘勻,外套擱在手腕上,白襯衣後腰的位置都隱隱被汗浸透。他視線逐著溫以寧,焦急和擔心言不由衷。小半天時間,打的電話一個都沒有接,他能不擔心麼!原本下午是要接待省國土局過來視察的領導,這種會晤唐其琛缺席不得,但他實在放心不下,人親自趕了過來。
再好的脾氣也壓不住這種擔心,唐其琛見著溫以寧的一刹那,覺得心髒跟脫了一層肉似的。不是沒有介意,不是沒有火氣,這種情況任何一個做丈夫的都受不了。但溫以寧的臉色實在太差,更讓他心寒的是,她明明看到了,卻一臉冷漠的又把視線挪開。
唐其琛耐著性子走過來,低聲對她說:“念念,你出來的時間太久,折騰一天,你要休息。”
溫以寧也沒抗拒,坐在凳子上卻也不起身。
唐其琛繼續好言好語,“你還有要問的,跟我先回上海,我陪你去老陳那仔細問好不好?”
溫以寧木著神色,眼神空洞無魂。
唐其琛握住她冰涼的手,心裏沉了沉,語氣堅持了一些,“你懷著孕,待在醫院對你身體沒好處,我顧著你,不要求你也顧著我,但我求你了,你能不能顧一下小小唐?”
大概是那聲小小唐觸動了溫以寧的情緒。她順從的站起身,唐其琛把她護在懷裏走出了醫院。
老餘開著公司的公務車去機場接客戶,賓利送去做養護,唐其琛的路虎是柯禮開來的,他就等在外麵。溫以寧跟孤魂一樣沒了主心骨,坐上副駕癱軟的像一株沒有生命力的枯萎植物。唐其琛坐到另一邊,本能的要去握她的手。可手還沒碰上,將將停在半空,溫以寧就把自己的手收進了口袋裏。
她不讓他碰。
唐其琛抿了抿唇,也不說話,朝她坐近了些想抱她。但溫以寧沉默的往車門邊靠,這下再看不出來也不可能,她是有意的。
車內氣壓太低,連一向擅於滋潤氣氛的柯禮都不敢開口。
沉默一路,三個小時後進入上海城內。
唐其琛臉如冰霜,壓抑克製得已然到了極限,他扭過頭,無奈的問:“你真不打算跟我說一句話嗎?”
溫以寧臉色發白,毫不退卻的跟他對視,“有什麼好說的?說你是如何瞞著我,如何騙我,如何阻止我回家嗎?”
唐其琛心底一沉,語氣溫和了些,“念念,有話好好說。”
“有什麼好說的?我哪一句沒說對?”溫以寧腦子一團亂,這一天的消息接收量太大了,樁樁都沉重的讓人透不過氣。她無解,無頭緒,無能為力,淤積在心口成了一灘爛泥,堵住了所有情緒,理智下線,隻想找一個發泄的出口。
現在的她是不冷靜的,任何一個詞都能煽風點火讓她爆炸。
唐其琛肯定不會與她起爭執,他隻是擔心她的身體狀況,再多的指責都能往他身上倒,接著就是。
可溫以寧的情況比他想象中還要激烈,她眼中含嗔含怨,話一股腦的說了出來:“你和李小亮串通起來瞞著我,騙我,其實你們早知道了對不對?我要回家,你攔著不讓,我每次覺得不對勁,你就說我多想,你就是別有用心!”
唐其琛克製著,耐著心思解釋:“好,我做錯了,我向你道歉,是我不對,是我有失周到,是我不該擅自做主。我做的不對,我現在請你原諒我,隻要你情緒別這麼激烈,可不可以?”
開著車的柯禮猛怔。他跟了唐其琛十年,無論工作生活,甚至對親人,唐其琛何曾有過這麼低聲下氣的時候。
可惜溫以寧並不領情,人在陷入走投無路的死胡同時,會變得短暫失控和崩潰,她開始流眼淚,忍了這麼久終於決了堤,“你憑什麼不告訴我,你憑什麼做你以為正確的事?”
唐其琛心疼的不行,伸手要抱她。
溫以寧用力推開,泣不成聲的發泄:“那是我媽,那是我媽!她生病了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我知道的。”唐其琛強勢的把人圈在懷裏,溫熱的掌心一下一下安撫她的後背。
“知道你還瞞著我!”溫以寧眼淚鼻涕一把抓,一會兒推他一會兒扯他的衣服,她處在風暴的中心,腦子混亂,到現在根本無法接受這個事實。她口不擇言,開始胡亂的找借口,“我不該跟你回上海,我不回上海,我媽就不會走!都是你,都是你!我不要你了,我什麼都不要了!”
唐其琛身子一抖,雖然知道這是不作數的氣話,但心還是狠狠被刺痛。他用力了些,抱著人不讓她亂動,嘴唇輕輕吻她的臉、眼睛、鼻子,含蓄溫柔,帶著安定人心的力量。溫以寧的臉埋在他胸口,嗚嗚的流著淚。
唐其琛的聲音像提琴的低弦音,沉下去部分也有了一絲受傷的痛楚,“你恨我怨我都可以,念兒,你知不知道,我們有兩個孩子了。”
溫以寧沒回話。
她悶在他懷裏,哭著哭著就睡著了。
到了住的公寓,遠遠就看見一輛黑色勞斯萊斯停在路口,景安陽和周姨下了車,焦急緊張的往這邊望。
到底是放心不下人,親自守著。
車一停溫以寧就醒了,她麻木的下了車,被唐其琛牽在身後。走近了,景安陽看著她的狀態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擔心的皺著眉頭,剛要開口,唐其琛打斷:“媽,您先回去。人我帶來回來了,讓她休息休息。”
兒子的意思景安陽自然明白,她雖不放心,但顧慮著好不容易修複的關係,便隻能認同。
走之前,讓司機搬下來幾大袋的營養吃食,千叮萬囑:“其琛,不許和她吵架,女人懷孕脾氣是很不好的,你一定要多讓讓,當丈夫的人就要有為人夫,為人父的樣子。”
唐其琛也是無奈,胳膊肘全往外拐了。
景安陽走了,他和溫以寧往家裏走。這一段路的時間,溫以寧也冷靜了很多。兩人一前一後走著,唯獨不變的是唐其琛自始至終牽著她的那雙手。走了幾步,唐其琛忽然轉過身看了她一眼,眼神深邃溫和,說:“我抱你上去。”
不等溫以寧反應,唐其琛直接將人打橫抱起,放手裏掂了掂抱更緊後,低聲說:“輕了。”
到家後,唐其琛把她輕輕放在沙發上,然後單膝跪在地上,自然而然的給她換鞋。溫以寧垂眼看著麵前的男人,他寬闊的肩,細膩的頭發,以及手臂上勒出的紅色印痕。溫以寧忽然就心酸了。唐其琛頭也沒抬,動作很輕的給她解鞋帶,沉聲說:“我知道你不痛快,但有些事情,你要給我時間,我一定會給你有個交待。”
這樣的唐其琛被溫柔加持,整個人變得溫和從容,是拚勁全力的想護她周全,“我不告訴你,是因為怕你身體受不住。有些東西,是我自私也好,私心也罷,擱我心裏,擺在第一位的永遠是你。我怕你懷孩子辛苦,怕你多想。能做的,我都替你先去做。如果事情的結果已經注定好,那過程的艱辛,我一個人承受就夠了。”
溫以寧被淚泡腫的眼眶又開始泛起潮水。
唐其琛脫了她的鞋,又細心的將粉色的棉拖一隻一隻套在她腳上。然後抬起頭看著她,眼裏似有浩海藍天,讓人看到天地寬闊和無限的安全感。
他說:“以寧,未來的每一天,每一程,我都是要帶著你的,你是我的身邊人,也是我的枕邊人。你有氣可以對我發,但有些話,我不許你再說。你說你不要我,不要一切。這話傷我的心了,我疼的時候,你又知不知道呢?”
溫以寧眼淚啪啪往下掉,掉在他的手背上,一顆一顆像滾燙的珍珠。
唐其琛挺直了背,將人抱住,吻了吻她的頭發,那點委屈頓時灰飛煙滅,他認命道:“你別哭,哭起來的時候我最疼……念念乖。”
溫以寧哽咽著說:“我一點也不乖。”
唐其琛無奈的歎了口氣,把她眼角的淚水給吻了幹淨,沉著聲音:“不乖就不乖吧,老公在,你什麼都不用怕。” 16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