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楊正國的內容已經放完,但他依然沒有動。視線低垂,有點呆愣,神思仿若陷入了魔怔。直到視頻結束,溫以寧緩緩垂下手臂,握著手機的掌心已經被汗浸濕。
炎熱的空氣如蒸籠一般,氣氛粘稠腥辣,壓的人喘不過氣。
溫以寧看了一眼楊正國,看他始終沉默,心裏知了趣。大人之間的恩怨抉擇本不該由她摻和,而且這件事情上,不管江連雪有何苦衷,方式的使用無疑是錯誤的。楊正國心有怨恨再正常不過,她隻想把江連雪的本心讓楊叔知曉。
溫以寧站起身往車邊走,唐其琛適時下車,從後座將三個大紙袋遞到她手裏。溫以寧重新回到楊正國麵前,輕輕的將袋子放在他腳邊,平靜說:“楊叔叔,您多保重,以後有事兒要幫忙,我一定盡力。”
說完,她轉身走了。
唐其琛替她拉開副駕駛的門,輕輕環著她的肩膀,護著人上車。
忽然,一聲聲壓抑的啜泣傳來,起先還在極力忍耐,可悲傷開了個頭,便再也製止不住了。
楊正國蹲在原地姿勢沒有變,看著腳邊那幾袋春夏秋冬四季都備好的新衣服,這個硬朗寡言的北方漢子頓時淚如雨下。
溫以寧和唐其琛在h市待了三天,走之前,兩人去夜闌寺給江連雪祈了福。
溫以寧給寺廟裏每座菩薩殿都捐了香火錢,功德簿上,唐其琛幫她落名,每一個都寫了江連雪。
最後,她跪在觀音菩薩麵前,虔誠恭敬的磕了三個頭。唐其琛站在大殿外麵,靜靜的陪著她。直至下山,他也沒有問她許了什麼願,青燈古佛,紅塵如煙,世間境遇大抵如此,風雨無定數,有緣才能聚首,福祉與劫數都是命中注定。
回上海的路上,溫以寧開車,唐其琛一路電話有點多,好幾個越洋長途全程英文交流。溫以寧路過服務區的時候停車上了個洗手間,回來時,就見他已坐在駕駛位上,戴著黑色墨鏡,一手搭著車窗沿子,一手按著方向盤,對她說:“我來開,你休息一會。”
夏日烈陽充沛飽滿,像一塊天然的反光板,唐其琛置身其中,周身都發著光。溫以寧太喜歡他戴墨鏡的樣子,張弛有度,五官都是立起來的,讓人過目難忘。
上車後,她抿著嘴掛著笑。
唐其琛轉頭看她一眼,“嗯?”
溫以寧不吝讚美,“老板,你帥。”
但唐其琛並無太多悅色,發動車子,單手撥了一圈方向盤倒出車位,不鹹不淡的回了句:“帥麼?”
她點頭,“帥。”
“那你還不把我收了,留著再過一個沒名沒分的年嗎?”唐其琛語氣平平淡淡,細聽之下,竟然含了點點委屈。
溫以寧扭頭看窗外,假意什麼都聽不明白。
習慣了她這個回應,唐其琛也談不上失望。他明白她的心思,守著一年之約,不管結局如何,總是想為江連雪盡點孝心。
小哥兒和小朵兒在香港要待到八月末,不止景安陽和周姨,香港那邊年輕輩兒的弟弟妹妹們都經常給唐其琛發來小視頻,倆娃半歲多了,五官輪廓越發清晰,小哥兒長大了些,反倒不是特別像媽媽了,挺翹的鼻子與唐其琛如出一轍。小朵兒頭發濃密,睡醒之後宛如憤怒的小獅子,雙眼皮漂亮,眼睛宛如紫葡萄,眉間神色倒隱約有著溫以寧的影子。
到湯臣一品的公寓時,唐其琛停好車,坐在車裏看了視頻好久,最後得出一個結論,“我還是決定喜歡妹妹多一點。”
溫以寧當時就給聽笑了,斜他一眼,“幼不幼稚啊。”
到家門一關,唐其琛就充分展示了一個奔四男人的幼稚一麵。他這人真是有點執念,對性|愛姿勢有自己的喜好。溫以寧大腿根疼的厲害,老了要是得風濕,估計都是被唐其琛給掰的。生完孩子後,兩人的二人世界倒是沒太大差別,晚上沒應酬時,唐其琛都按時回家,要麼處理一下工作,要麼就陪她出去逛逛。
兩人感情表現出來的倒不是特別濃烈黏糊,平平淡淡的,細水長流,節製悠長。
折騰了半晚上,兩人都是氣喘籲籲的軟了下來。溫以寧趴在他身上,汗水順著額頭斜出一條痕跡,一滴聚在鼻尖。唐其琛舌頭一碰,像是蝴蝶翅膀的親吻,勾的溫以寧渾身過了電。她的食指在他胸口畫圈兒,最後問:“猜我畫的什麼?”
唐其琛閉眼休息,身體內愉悅的餘波仍舊隱隱輕震,平聲應答:“狗。”
溫以寧笑得肩膀顫抖,在他懷裏拱來拱去。
唐其琛在她屁股上欲念深重的掐了一把,慢條斯理的說:“看來是還有力氣。”
被毯一滾,床墊微塌,溫以寧瞬間又被他壓在了下麵。
臥室裏淡香溫情,愛意洶湧,暖黃的燈光投射在灰白的牆上,光影蕩然旖旎。
次日六點半,唐其琛的生物鍾一向準時醒來,床邊卻是一空,溫以寧竟然比他還要早。她已在廚房做好了早餐,正把打熟的豆漿倒出來。回頭看了他一眼,笑容溫淡,“起了啊,去刷牙洗臉吧。”
唐其琛倒是聽話,沒多久叼著牙刷又走了過來,“怎麼不多睡一會?”
“昨晚忘了拉窗簾,光線好亮,醒了就睡不著了。”溫以寧邊說邊把豆漿端去餐桌,擦肩而過時,一縷熱氣豆香從唐其琛鼻間蹭過。
“早上周姨給我發了視頻,小朵兒和小哥兒正在公園遛彎,你閨女可喜歡花了。”
唐其琛洗漱完,刮著胡子走出來,接過她遞來的手機看了看視頻,小朵兒咯咯笑,他也跟著一塊笑,嘴角勾著一小抹弧,溫情寵溺。
溫以寧坐下吃早餐,說:“上午我要去一趟圖書館,車給我用吧,等下我跟你一起出門,先送你去公司。”
唐其琛喝了口豆漿,“好。”
早餐後他去衣帽間換衣服,溫以寧適時走過來,幫他挑了件白色的襯衫,“喏,這個。”
他工作時的衣服都是基本款,沒有過多花哨的樣式,最多就是顏色上的差異。唐其琛換好後,又選了一對白金袖扣。出門時他才發現,溫以寧裏邊的衣服也是一件白色襯衫。
車子開出地下停車場,駛出安保亭時,保安恭恭敬敬的叫了一聲,“唐先生。”
唐其琛頷首示意,然後扣上車窗。
時間尚早,路上車流不大,繁華都市一派生機勃勃,如晨曦一般新鮮。轉過阜南路的十字路口時,唐其琛用手機接收郵件,正專心查閱。等他抬起頭時,皺了皺眉,提醒說:“錯道了。公司不往這邊走。”
溫以寧沒吱聲,依舊按路線筆直開著。
唐其琛還想說話,她扭頭一聲響亮的“不許張嘴!”還真把人給怔住了。
轉過兩個紅綠燈,上了一段內環高架,漸漸的,唐其琛認出了這是去哪兒的路。
溫以寧將車停在民政局門口。
她扭過頭,笑盈盈的望著他:“老板,上賊船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