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清晨一覺醒來,發現母親正蹲在灶旁做早飯。
“媽,不多睡一會兒?”說話間,銀鎖便穿好衣服,從屋外抱回一大捆燒火的柴禾。幾根木條被扔進爐膛裏,母親貓腰望向灶口的一瞬間,一股煙氣“轟”的一下衝了出來。濃煙繚繞,母親用袖筒一個勁地抹著眼角。
“媽,媽,你咋了?不舒服?”銀鎖一下子慌了,急忙扶母親坐在炕沿邊。
“媽是擔心你啊!”不知是煙熏的緣故,還是內心悲傷,老人的淚水竟止不住流淌起來。
“鎖子,媽知道你難過,但你爸要走,那是天意,誰也留不住!你白天不著家,回來也不說一句話,媽心裏急呀!”
“這不是好好的嘛?”銀鎖急忙擦去母親臉上的淚水,輕聲寬慰道:“媽,兒子是咱老柳家的頂梁柱,還打算為您光宗耀祖呢!”母親一聽,情緒稍稍緩和下來。表情卻依舊有些慌亂,眼睛還不時地盯著門外,好像在等著什麼。
“媽,看啥呢?”銀鎖心裏好生奇怪。
“沒???沒啥!”母親搪塞的同時,眼神卻分外恍惚不安起來。
母子倆說話間,李大仙大搖大擺走進了院門。隻見她全身上下,披紅掛綠,貌似一隻碩大的茄子。站在院中央,倒也沒把自個兒當外人。四下巡視了一番,然後掏出隨身攜帶的黑單子,足足有一米見方,“嘩”的一抖,平鋪在地上。隨後,香爐、咒符、黃表紙等一一請了出來。
“媽,李大仙咋來了?”
“媽眼見你這兩天不言不語的,怕有髒東西,叫她來驅趕驅趕!”母親說話時,臉上流露出幾絲難為之情。老人知道,識文斷字的讀書娃是不信這一套的。
銀鎖這才意識到,前幾天隻顧忙自己的事,反倒忽略了母親的感受,讓老人家生出如此可笑的想法。他正要說話,卻見李大仙裝扮妥當,煞有其事的清了清嗓子,麵朝屋門,直呼起銀鎖的名字來。
銀鎖隻覺得荒唐,他坐在炕邊,冷眼看著,並不接話。母親卻急了:這倔孩子,真要是得罪了神靈,那可咋辦?老人越想心越虛,緊張得滿臉通紅。無奈之餘,一把揪過兒子,拉到院子裏。
聞訊趕來的村民越聚越多。眨眼工夫,小小院落圍了個水泄不通。銀鎖並不想理睬,他剛要邁腿回屋,忽然看見了人群裏站著的柳三叔。
原來,柳萬福一直在縣醫院照料春桃。眼瞅女兒病情有了明顯好轉,便急著回村休息幾日。
回村恰好趕上了李大仙做法,便特意來瞧瞧。要說這柳萬福,當村長已有十餘年了,橫行霸道是他一貫的人生信條,掠奪錢財、欺男霸女的壞事沒少做,也從沒說個“懼”字。
可人在世間,躲不過一怕。柳萬福就有一怕:怕鬼神鬧事。許是虧心事做得多了,內心便不能安寧。前天晚上柳萬年竟出現在夢裏,嚇得他失眠了兩宿。如果知道柳萬年會慘死在那條“鬼見愁”的山路上,如果知道閨女會遭此橫禍,他說什麼也不會貪汙那點修路款!現在又聽說銀鎖出了問題,他的心裏更是忐忑不安起來。
柳萬福的出現,讓銀鎖一下子想到了那高傲的白涼亭,想起了命喪黃泉的父親。內心的憤怒,突破了世俗阻礙,齊刷刷冒了出來。他知道,貪汙錢財,傷天害理,終究會遭到報應的。自個兒因為白涼亭暗中調查了幾天,全是叔叔造的孽。既然機會來了,侄兒就與你試試。今天,就權當是序曲吧。
打定了主意,銀鎖猛的站住。一隻剛踏入門檻的腳,又退了回去。
母親正為怎樣化解銀鎖的抵觸情緒發愁,兒子卻突然變了一個人似的,極其配合的一轉身,站在李大仙麵前,心裏不由得暗自佩服李大仙通天的本領——收妖降怪,甚是神奇!
萬事俱備,李大仙眯縫起小眼睛,開始準備捉妖。專業捉妖如同打一場官司,也是有固定程序的。第一道,那就是展開調查。李大仙根本沒把年少的銀鎖放在眼裏,圍著他張牙舞爪又唱又跳的轉了幾圈,心裏合計著編排幾段說道。突然間,銀鎖“撲通”一下,徑直坐在門檻上,麵無表情直勾勾的盯著前方。這一舉動,圍觀的村民倒不驚訝,因為這是李大仙的招牌動作,每次做法,都會使用,所以也就見怪不怪了。倒是李大仙,被驚出一身冷汗。她心裏清楚:自個兒做的不過是些騙人的把戲,哪裏有什麼真正的法術。誰想這小子,怎如真的中邪一般?心頭不免一顫,手頭便是一抖,手中的香火斷作幾截,散落一地。
銀鎖站起身,瞪大雙眼,好像被一種無形的東西牽引著,竟自向村長走來。嘴裏還莫名其妙的喊著:“還我命來!還我命來!”這一下,村長真的慌了!他不知所措的看向李大仙。怎奈大仙也被眼前的場景震住了,哪還有精力庇護一村之長!柳萬福剛想開溜,銀鎖卻似乎有通靈的本事,一個躍步,撲上去,死死卡住了他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