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色調的房間裏,縷縷春色綻放了片刻,被突如其來的對話侵擾了,溫度也似乎瞬間降到了冰點。
老村長像一頭悶驢陰沉著臉,半晌放不出一個響屁來。
“爸,你就陪鎖子哥去一趟吧!”春桃跌坐在床上,滿眼看著銀鎖,回頭瞅瞅父親,最終還是倒向了占了心上人。“呼啦”一把拽住父親的胳膊,半是撒嬌半是哀求。“哼!”柳萬福惱怒的瞪了一眼春桃。
唉!都說是嫁出去的閨女潑出去的水,真是一點不假。八字還沒一撇,胳膊肘就往外偏。傻丫頭,咋不替爹想想?回頭剛想訓斥幾句,卻見女兒一雙無辜單純的大眼睛,正眼巴巴的望著自個兒。老頭子硬邦邦的一顆心,一下子如稀泥般泄作一團。掂量掂量閨女的病情,憋在心窩裏有理由的話也變得沒理了。
此時此刻,柳萬福確實左右犯難了。
“閨女,別添亂了!體諒一下爸的難處啊!”麵對寶貝女兒,柳萬福縱有萬般驕橫,也隻能低聲言語了。
銀鎖見狀,從柳萬福手裏拿過筆記本,二話沒說,便“騰,騰,騰”大踏步向外走去。
“鎖子哥!”身後忽然響起春桃的叫喊聲。姑娘攜開被子,“噗通”一聲,跳下床。還未痊愈的腿傷,在外力強烈刺激下,滋生出撕裂般的痛。“哎呦”!春桃捂腿的同時,忍不住喊出聲來。銀鎖見狀,急轉身把她扶了起來。
“三叔,做晚輩的也不為難你了,寫個紙條總可以吧?”銀鎖試探性地說。
“爸!你不去就寫個紙條!”春桃急忙幫銀鎖說著話。
柳萬福考慮半天,實在沒有別的辦法。也罷,寫就寫吧。心裏卻一個勁地罵:混小子,這幾年算是白念書了,一張紙條有啥憑證?管他媽屁用!書呆子就是書呆子!腦袋真是進水了!老村長極力克製著,不讓心裏話溜出嘴。
他隨手從上衣口袋裏掏出一隻鋼筆。這支筆,還是上次辦理修路手續時,縣領導隨意丟給他的。一直沒有隨身裝筆的習慣,自從有了這隻筆,便寶貝似的再沒有離開身——好像代表了某種身份。有時,還會派上用場。隻要跟村委會幾個委員坐在一起喝酒,總會亮出這支筆,手裏把玩之際,順便嘮叨幾句,身份或許就此能抬高一截。
柳萬福打開皺皺巴巴的皮包,取出一張村委會信筏,歪歪扭扭寫了幾句話。讓人不由得聯想起魯迅筆下阿Q行刑前,頗費周折的畫上平生最為完滿的圓圈。
看著村長即興寫下的便條,銀鎖沒有再說什麼。他收起來,轉身要走,春桃卻把他攔住了。
“鎖子哥,你一個人去,恐怕找不到地方吧!”
“知道。”銀鎖站住了腳。春桃的話,如釘子般刺得有些心痛。他何嚐不清楚:自己隻是一個的學生,既沒有豐富的社會閱曆,又沒有認識人。想要修路款,豈不是南柯一夢?可去世的父親,鄉親的冤魂,縱使前麵橫立一道懸崖,也必須拚命去闖。
“俺跟你一起去吧!”春桃靈光一現,一邊說,一邊穿起了衣服。母親秀蘭急了:“媽的傻閨女呀,病還沒有好利索······!”看著母親著急忙慌的樣子,春桃立刻說:“媽,沒事的。再說了,縣政府李叔去年來過咱家,還????????????”春桃還要說下去,柳萬福忽然高聲說道:“行了,行了,還嫌不夠亂?成心糟踐自個兒就去吧!”
柳萬福隻是賭氣的一句話,誰知春桃竟不再理會兩位老人。穿上衣服,頭也不回走了。
剛出醫院大廳,春桃禁不住渾身一抖,緊跟著就是一個大大的噴嚏。
“桃子,有事嗎?不要緊吧?”銀鎖回過頭關切的問。春桃乖巧的搖搖頭,柔柔的目光望向他。隨後,輕輕挽住銀鎖,一起向馬路對麵走過。
臨近立冬了。春桃雖說傷無大礙,但畢竟在醫院裏呆過一段時日。人們都說,醫院是個屠宰場,沒病也能剮你二兩油。春桃明顯感到身子不如從前,冷暫且不說,走起路來雙膝便有種酸軟無力的感覺,好像隨時都有摔倒的可能。但為了心上人,跑一趟也值了。
來到馬路對麵,兩人正打算坐中巴車。一輛白色麵包車急速開了過來,“嘎”的一聲停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