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樂寺裏曾有一個小和尚,這麼長時間以來,始終深深自責著。
因為沒能及時洞察悲劇,所以沒有救回她。
宛櫻聞到宗靜身上經年累月的香火氣,像是重新活了過來,臉上呈現出悲傷又慟然的神情。
她捂著臉說:“小師父,你不要像我一樣……被這些塵世的恩怨一葉障目,你會有無量功德,會留名於世。”
宗靜:“不,我很感謝上天讓我遇見你,宛櫻,正因為有你,才能令我參悟。”
曾經那位麵容清秀的小和尚,而今也多了幾分大開大合的沉著。
僧人在她麵前做了一個雙手合十禮,因為肩膀的傷勢,動作稍有不順:“阿彌陀佛,宛櫻施主,是你為小僧證道。”
他再次上前一步,慈悲憐憫地握住她的手。
“小僧知道你不會喜歡我為你誦經超度,那便不要了,隻是,唯有遠離是非妄想,才可破業障。”
年輕的僧人做著合禮,眉宇沉靜溫和:“千帆過盡,真正解脫處,唯有天地之外,雲水之間,往後你我不論是何種前路,都應坦蕩順遂,一切自由心證。”
早已死去的宛櫻,卻在這一刻感受到了想要落淚的衝動。
地獄的血水變成溫暖的河流,讓人覺得安心,讓人覺得眷戀。
它們將她層層疊疊地包裹了起來。
陸彎彎一方麵受到瓏陣影響,一方麵也是真情實感,眼淚不住地掉,哭得不能自已,“怎麼會這樣……我甚至覺得……這不止是愛情對吧,這麼好的小姐姐,這麼好的小師父,為什麼啊,到底為什麼啊……”
孟阮拍著她的背,也不知能說些什麼來安慰。
也許有些感情是始於男女之愛的情,可到了後來,卻成為了你我的道。
鍾臣黎從頭到尾也沒說話,這時烏沉沉的眸子如映著一點暗光,剛好和她對上。
孟阮愣了愣:“你也這麼覺得?”
鍾臣黎忽然笑了一下。
不知怎麼的,孟阮覺得這一份笑裏帶著一點深沉。
……還是那種像經曆了幾百年的深沉。
他在這無常又詭異的環境裏,更顯得麵容冷白,神情懨懶地說:“我對別人的事都不感興趣。”
孟阮想想也是。
孟擇鹹長長地歎了一聲,似乎是釋然,也像是無奈。
“有些事無關風月,隻是人間真情。”
宛櫻聽到了這一句。
她真真切切地笑了。
那是原諒自己,亦是解脫苦海的笑容。
屈辱和悔恨的記憶終於在這一刻放下了。
“我是該走了,我已經失去了所有親人,所有朋友,失去了重新來過的機會……但若有來世,希望也能和你們相識,我此生再無遺憾。”
女孩的聲音漂浮著,“傍晚之後的佛堂會出現另一半的茅山玉佩,它就是陣心,現在去打碎陣心吧。”
刹那間,幹裂的樹枝、滿地的血水都消失了。
眾人趕忙來到佛堂,隻見外麵掛著兩隻白燈籠,一眼看去陰森森的。
此時,門鎖自動脫落,房裏的地上擺著兩排紅燭,燭光在滿室搖曳,映照著最裏麵的神龕。
黑紅色的木頭雕琢出各種怪異的花紋,古色古香,華麗厚重的閣子中間,還有一個正在緩緩燃燒的香爐,爐裏有許多灰燼。
神龕被兩旁華美繁複的簾子半掩著,上麵還放著大大小小無數的燭台,以及一些類似貢品的點心。
而坐在神台上的神,居然是一具玉做的蟬蛹,尚未破殼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