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這樣的突如其來,讓她有些怕。
陸蓁自問是一個任何事都糊塗不得的人。從前如此,現在還如此,於人於己,於事於情。一如前世對恩歸,一如今生對趙文燁,在她看來,對方若是對自己好,便要滿心滿意,你予我十分,我便予你十分,但你若予我三四分,我是一分都不肯要的。
不希望改變。
壞的就那樣一直壞下去,好的,就一如她所知的那樣好下去,如若不然,她豈不是白白重活這一世……
雖然,她也隱約感覺得到,這樣的希望太過虛幻。
“到底在想什麼?”趙文燁看著微微發怔的陸蓁,神情忍俊不禁。
“在想……皇上為什麼會來。”陸蓁仰頭看著趙文燁,答的是實話。她自問此時的自己,還沒有那個本事能左右眼前人的想法,故而事出反常必有妖,她大意不得。
“蓁蓁覺得朕為何會來?”他故意兜圈子,不肯回答。
陸蓁思量了片刻,又見到他身後空空,沒有一人跟著,連靳德良也不在周圍,猶疑了一下,答道:“皇上……可是有心事?”
趙文燁忍不住輕笑出聲,搖了搖頭,將手中的六韜還給陸蓁。
“蓁蓁可是讀書讀傻了,朕看起來,像是有心事的樣子麼。不過心乏手酸,隨便走走罷了。”
陸蓁撇了撇唇角,晃了一下下巴,不置可否。
“皇上走累了麼?”她抬起頸子,四處張望著,“恩歸,小還!”
“別叫了,朕把她們攆走了。”趙文燁看著她急切的模樣,淡淡出聲。
“哦。”陸蓁也不覺有甚,將書丟到一邊,起身道:“那臣妾去給您泡茶——”
“不用。”趙文燁伸手握住了她的腕子,將人攔了下來,表情有幾分怪異。陸蓁不解,站著不動,任他將自己的手掌收攏,拉起到身前,“……之前不是說,紮破了手麼?”
“多謝皇上惦念,不過是針紮的小傷口,早就好了。”她答的天真自然。
“針?”他挑眉。
陸蓁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頭,笑了笑,“是臣妾丟臉了……不過繡個香囊,還這麼不小心。”
一聽她說繡香囊,趙文燁倒突然有了興致,“哦,拿來給朕瞧瞧。”
陸蓁猶豫,“還沒……”
“去拿。”趙文燁不肯等她說完,便擺手催促著。
陸蓁知道推卻不得,隻好屈了屈膝,低聲道是,翻身回了屋子。不到片刻,手裏捧著一扇繡籮向趙文燁盈盈走來。
“……還隻是在繡樣子。”她解釋道。
趙文燁其實並不懂這些,就算身邊有人在繡,他也從未仔細留過心,故而這麼一看,倒覺得新奇的很,“朕還以為,是直接在香囊上繡圖——”
左右翻看了幾下,他指了指那根穿針的白絲線,“葉子不是青色麼,怎麼又用白色的線。”
“是蝴蝶。”陸蓁用食指給他畫了個略略的輪廓,“臣妾想在這裏繡一隻蝴蝶。”
“嗯,蝴蝶……”趙文燁看著眼前精致的花紋,沉吟了片刻,對陸蓁微微一笑,“換成桃花吧。你這桃葉繡得單薄,顏色又發嫩綠,不像是入夏的風光,倒像是盛春花開的時候。”
陸蓁怔了一下,隨即彎唇,溫溫的道了聲:“是。”
從一旁拿起剪刀,哢嚓一聲將繡線剪了斷,拆去了繡了一半的蝶翅,幹幹脆脆。
“蓁蓁!”他突然按住了她的手,幾乎是下意識一般。
但還是遲了,陸蓁已將繡帕上的蝴蝶圖案拆了個幹淨。他看著那處空落,心裏莫名的湧起了一股奇怪的後悔。
“皇上覺得,桃花要用什麼粉好?”陸蓁並未注意他的神色,隻是拿起了幾縷粉色的配線放到他眼前,乖巧的詢問他的意見。
並不是因為蝴蝶……
趙文燁看著陸蓁臉上毫不在意的表情,一時終於明白,他剛剛的後悔並不是因為她拆掉了那隻白蝶,而是……她那從來都不曾起伏過的情緒。
人生多變,喜怒哀衰本事正常,但到了她那裏,卻通通都變成了一個模樣,溫語,淺笑。
“朕以為,蓁蓁會猶豫。”他注視著陸蓁的眼睛,不願錯過一絲一毫的變化。
“為什麼要猶豫。”她仿佛是真的不明白一般,小心翼翼,歪著頭看他,“皇上金口玉言,便是聖旨,臣妾自然是要遵從的。”
……
突然,不知要說什麼。
他看著她,動了動唇,良久才輕聲道:“那不是聖旨……”
陸蓁微微抿了抿唇角,隻笑了笑,顯然沒有將他的話當作認真來聽。
突然,趙文燁的心頭,有了一絲難以言喻的挫敗感……多年未嚐,今日,竟讓眼前這柔柔弱弱,不知權謀的小女人破了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