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日西沉,對於陸陵來說這驚心動魄的一天終於算是結束了。
軍中賽馬,馬上射箭,還有在十幾位戎陽大漢手下爭奪的楊柏最高枝上拴著的銅錢,好不容易封了個漢圖,以為能停歇片刻,誰知還要騎馬去追那位嬌貴的美玉公主。
陸陵笑著搖了搖頭,熄滅了帳中燭火,揉了揉右肩,抬步走了出去。
“陸將軍好!帳外的守衛見到陸陵出來,大聲行禮道。
“嗯,我去遠處走走。”陸陵治軍雖然向來嚴苛,但私下時候還算和藹。
在營地中走了幾刻,陸陵覺得今夜風和月白,繁星如許,四下難得的靜逸舒心,白日裏積攢的那些疲累也就在這安逸的夜景中漸漸消散了。
突然,軍營大門的方向,傳來了一陣時斷時續的嘈雜,在這安靜的夜中格外引人注意。
陸陵攔住一對巡邏的士兵,“那邊怎麼了?去看看,然後回來彙報。”
士兵長應聲,去詢問過之後很快跑了回來,“回稟陸將軍,有人拿著一塊令牌,女扮男裝,說是公主的侍女,要見將軍,正在被守衛確認身份和來曆。”
“侍女?”陸陵遲疑了片刻,雖然自問白日都是遵旨行事,沒有得罪過這位公主,但考慮到對方是女子,又一個人冒夜前來,再讓她獨自回去怕有危險,便讓士兵長帶人到他營帳之中。
返回營帳,擺好熱茶,人正好帶到。
“公主深夜派你前來,是——”陸陵本來正問著話,一抬頭對上來人的臉,整個人都怔住了,“你,公主殿下!!!”
白天剛剛被禁足的克什,晚上就又獨自出了宮,打扮成男人的模樣,還跑到他駐紮的營地!!!
克什也覺得自己有些過分,凍得通紅的鼻尖縮了縮,雙臂抱胸,小步小步的挪到陸陵的跟前,用著不熟練的中原話對他道:“不要說給別的人,我是給你這個,素素。”
“素素?”陸陵不解,直到看到克什從懷中拿出的白瓷瓶,便知道她說的是藥,治傷的藥。
“這裏。”克什指了指自己的側臉,“放到臉上。”
原來,是惦記著他臉上的那道傷。
陸陵看著一臉歉疚表情的克什,突然覺得這個小公主,似乎沒他想象中的那麼……嗯……他一時找不到合適的詞。
“對不起。”字正腔圓,他聽過她所有的中原話中,這三個字最標準。
克什不好意思的低下頭,“對不起……還有,我走了。”也不敢抬頭,就那樣默默的轉了身,準備離開。
“等等。”陸陵下意識抬手拉住了她的胳膊,她回頭,兩人視線相接時,很快又收了回來。
“咳嗯……”清了清嗓子,他看著她,“公主先喝杯熱茶,我讓人找輛暖轎或是馬車,然後送公主回王庭。”
他說的很慢,雖然她還是聽不懂,但眼前這個人,是第一個願意彎下腰來,一字一句跟她說話的人。
“你真好。”她定定的看著那張比戎陽男人更加清俊的臉,忘記了羞澀。
陸陵滯了一下,那一瞬間目光有些許閃爍,但很快衝她笑著搖了搖頭,表示自己聽不到戎陽話。
克什咬了咬唇,但也沒覺得失落,反倒很快的彎起了嘴角,“你真好,你是我見過的最英勇的漢圖。馬術比阿哥都好,除了阿哥之外,你是第一個追上我的人,你真厲害。”
陸陵一直微笑著,也不問她說的到底是什麼意思,隻叫人給她找了一件獸皮鬥篷,又沏了碗熱茶遞過去。
克什裹上鬥篷,接過熱茶,突然的暖意讓她渾身打了一個激靈,但窩在陸陵的椅子上,很快四周傳來的軟綿綿暖洋洋的感覺就讓她舒服的眼睛都眯了起來。
“烏瑪告訴我,你叫陸陵。陸陵是什麼意思,陸陵——聽起來像是樹的名字。戎陽幹旱少雨,能看到樹的地方也隻有上原城。樹對我們來說,很珍貴呢。”
揉了揉鼻子,她翻了個身。
“你是樹吧,是那種很高很大的,健壯的綠樹。春天可能會開花,然後夏天結果……是夏天結果麼,我忘了?我是在一本書看到的,說有的樹開了花還會結出果實,像葡萄藤那樣……所以,你應該是我沒見過的樹……”
“公主?”陸陵見克什漸漸安靜下來,窩在自己寬大的披著白虎皮的木椅上,似乎快要睡著了,“公主,公主,不要睡。”
他湊上前去,發現人果然陷在一堆白絨中睡著了。
“樹……”他笑著晃了晃頭,真是會亂想,而且又愛說,即使自己不搭她的話,她也能嘮嘮叨叨這麼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