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都算私產(1 / 3)

“二哥。”淩雅崢盈盈一拜,隻覺莫雪齋比那年弗如庵山下瞧見時,更加的豁達。

“你小子倒是將上輩子要做的事,放到這輩子來了。”莫二朗聲一笑,見莫三一片茫然早忘了當初說過的玩笑話,隻手在他肩頭重重一拍,就安撫莫寧氏說:“別聽三兒的,有什麼天大的誤會,不過是她不肯隨著我荊釵布衣罷了。”

“荊釵布衣?”莫寧氏聽見這四個字,就憂心忡忡地道:“蕙娘是想過安穩日子的人,雖說出嫁從夫,但你也該為她著想。據我說,不如好生做上十幾年的官,攢下家底,給兒女安置好前程,再帶著蕙娘一起訪遍名山大川?若是這麼著,她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莫二搖了搖頭,“蕙娘的性子,我比母親更明白。在她那,為兒女操心了,就該操心起孫輩的事,孫輩之後,就是玄孫……若是此時不走,累贅越來越多,就再沒有隨心所欲走遍大江南北的時機了。”

“累贅?”莫寧氏一驚,嗬斥道:“難道你在為娘眼裏是累贅?蕙娘將來為你生兒育女、後繼香火,竟是給你生出一堆累贅來?”

莫二道:“母親何必強人所難?兒子雖不是看破紅塵的和尚、道士,但也不執著於什麼後繼香火的人。旁人感恩戴德的事,難道就不許兒子等閑視之?子嗣,她願意生就生,左右,也不是隻為我一個人生;她不願意生,那就罷了,反正,我也不勉強她。就算我如今走,也會如母親所說,將蕙娘安置妥當了再走。”

“但好歹安生在家做幾年官……”莫寧氏喃喃道。

莫三握著拳咳嗽一聲,莫寧氏回頭,就見蕙娘白著臉領著睡蓮過來了。

“二少爺去哪裏遊山玩水了?夫人來,也不見去迎一迎。”睡蓮活潑地嗔道。

雖是幾年不見,莫二對睡蓮也不見陌生,笑道:“就在城外的三朝古跡那轉了轉。”

“閑了,也帶著夫人跟我們去瞧一瞧吧。”睡蓮說。

“你不識字,知道那些碑上刻了什麼?”莫二道。

“雖不知道,但不許人去瞧一瞧前朝的熱鬧?”睡蓮說。

莫三笑道:“睡蓮這話倒是不俗,還當你們這樣的人,隻愛看高瓦飛甍、朱門綺戶,瞧不上那淒淒涼涼的殘痕敗跡。”

睡蓮笑道:“我們這樣的人……我們這樣的人,自然是比不得少爺、少夫人們品格高雅,但在夫人身邊幾年,耳濡目染,雖不敢稱雅人,但也隻算是半個俗人了。”

莫寧氏微微一笑,對睡蓮這拐著彎的稱讚很是受用。

蕙娘冷眼瞧著她母親送給莫二的睡蓮跟莫家眾人熟絡得很,嘲諷道:“去看那殘垣斷壁,就如瞧一地飄灑的炮仗皮。那炮仗點著的時候,倒是響聲喧天、色彩斑斕,但落了地,也隻剩下一層叫灑掃人頭疼的碎屑罷了。有什麼熱鬧可看?”又苦口婆心地對莫寧氏說:“母親,快些勸著二哥收了心吧,如今各家的子弟都忙著為皇上分憂解難、忙著光耀門楣,二哥倒是好,衙門裏有事也尋不著人,天大的良機都錯過去了。”

“睡蓮,咱們這公府宅院雖小,但也有一兩處可看的景致。你隨著我去瞧瞧。”莫二不耐煩地拋下一句,就昂首闊步出了院門。

睡蓮匆匆地對莫寧氏、蕙娘等一福身,就急趕著追上莫二,邊走邊說:“來時路上瞧著延春城那遍山紅葉,就像是一幅畫,少爺可曾去過延春城賞過楓葉?”

莫二走得遠了,淩雅崢、莫三幾個,並未聽見他的回話。

“母親,你瞧!”蕙娘氣得紅了眼眶。

莫寧氏歎道:“蕙娘,你也太心急了一些,哪有當著母親、兄弟、兄弟媳婦的麵,劈頭蓋臉就告狀的?這叫老二怎麼下得了台?”

“可……若不是實在勸說不得他……”蕙娘開始疑心莫寧氏是站在莫二那邊的。

莫寧氏忙給莫三、淩雅崢遞了眼色,“你們且回去吧……晚間過來吃團圓飯。”

“是。”莫三、淩雅崢應下了,也不走正門,隻出了這院子,順著一條巷子穿進莫寧氏的小院,再過一道芭蕉形狀的門洞,就進了禦賜的延春侯府。

淩雅崢打望了一回,笑道:“就隻五進?且這一進的院落也太狹窄了一些,料想,府裏定沒有後花園吧?”

“花園子倒是有,就是比不得雁州府的開闊,一眼就望見了底。但比起旁人家,咱們家還算寬闊,旁人家,能住著三進的宅子,就算十分了不得了。”莫三背著手,瞧見梨夢、爭芳、鬥豔已經在前廳上等著了,就帶著淩雅崢向上房去。

淩雅崢瞅著這宅子裏雖比不得隔壁的衍孝公府氣勢恢宏、富貴精致,但各處廂廡遊廊不加粉飾,隻露出木材天然質地,瞧著也別有一番韻味。走到前麵廳上,就瞧擺設的屏風桌椅,乃至條案上的白釉瓶、牆角下的紅陶盆,都簡單得仿若畫卷上的留白,顯得意味深遠。

落了座後,淩雅崢細看身下的木椅,瞧見木椅上還留著整塊的樹瘤,隻覺這樹瘤瞧著比那螺鈿、雕鏤還要雅致。

正望向廊上不知哪個年頭誰人刻下的一個“慎”字,忽地聽外麵說“大少夫人來了”,狐疑地望了莫三一眼,就站起來迎接。

“還當你們會在那邊多坐一會子呢。”婉玲換了一件大紅通袖、係著紺藍羅裙款款地帶著六個婢女進來,笑吟吟地請莫三坐,就在中堂畫下的左邊椅子上坐下。

如此,莫三隻得坐在右邊椅子上,淩雅崢反倒要坐在莫三右手下,瞅了一眼莫三,以眼神問他:婉玲過來做什麼?

莫三暗暗地搖頭。

卻見婉玲身後婢女將一本賬冊、一把算盤擺在麵前,就撥著算盤對的莫三、淩雅崢說:“三弟、三弟妹,如今家裏進了京,一切都要從頭開始,從頭立規矩。先前在雁州的就不提了,如今,你們大哥、二哥一個月是二十兩的月錢,我跟你們二嫂子是十兩,因三弟應酬多,就比你們大哥、二哥多上二十兩,你們兩口子攏共是五十兩一個月。如今該裁剪夏天的衣裳了,針線上的已經吩咐下去了,還沒完工,請三弟、三弟妹略等一等。請三弟妹先清點一下做鞋襪、香囊零碎物件的絲線、布料。”

話音落下,身後婢女就將一個用紅托盤裝著的五十兩送到莫三、淩雅崢麵前,其後的婢女捧著一疊五顏六色七八塊布料並些絲線、絡子等零碎緊跟其後。

莫三眼皮子一跳,淩雅崢呆住。

婉玲似乎毫無所覺,又撥弄算盤說:“至於管家、管事、執事,每個月分別是……”

莫三伸手按住婉玲手下算盤,笑道:“該不會,每個月,大嫂已經打發人將我的俸祿領了歸入衍孝公府的公賬上了吧?”

婉玲忽閃著眼睛,驚詫道:“三弟,有什麼不對嗎?”

淩雅崢托著臉頰,笑道:“大嫂子,既然已經開了兩道府門,再勞煩大嫂子每月往這邊來送月錢、脂粉針線,不太好吧?”

“這有什麼?”婉玲一笑,從莫三手底下抽出算盤,劈裏啪啦地打著算盤,“我先前也生怕弟妹埋怨我越俎代庖,但祖父訓斥我說,是被你弟媳婦訓斥兩句要緊,還是瞅著你弟媳婦年輕,壓不住府裏人鬧出笑話要緊?我聽了,很是慚愧;到底不放心,又請朱姨娘問了父親,父親說,既然還沒分家,就替你兄弟、兄弟媳婦料理一番京裏的人情來往又能怎樣?我聽了,隻覺自己不能再推脫,就少不得替三弟、三弟妹料理起延春侯府的事來。三弟、三弟妹,不會埋怨我多事吧?”

“會。”

婉玲黃黃的臉上嘴角一耷拉,似乎是沒聽清楚莫三的話一般,笑道:“三弟說什麼?”

“會。”莫三懶怠去聽婉玲的廢話,“齊清讓,打發人去戶部,就說延春侯府的俸祿,自有我們侯府打發人去取,倘若旁人冒領,我可不管旁人是誰,隻管問戶部。”

“是。”

淩雅崢放心地一笑。

婉玲臉色一變,嗔道:“三弟,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分府不算分家?真是聞所未聞,既然嫂子是被逼著打理我這一畝三分地的,那兄弟就改日設宴酬謝嫂子。但不敢再勞煩嫂子了,這銀子嫂子且拿去,回頭,我叫家裏下人過去取了這幾月小弟的俸祿回來。至於其他人家送給小弟的冰炭亦或者其他禮物,就請嫂子收著花用吧,隻將禮單還給小弟就是。”莫三笑吟吟地,抬手將那五十兩銀子丟回婉玲身後婢女懷中。

“三弟……”婉玲沉聲喊了一句,見淩雅崢始終坐著不言語,想起大莫氏口中的莫三就很是難纏,忽地一笑道:“既然三弟要分家,那分了就是。隻是你二哥替你立下了買房的契約,我兄弟恰又打聽到,三弟在京城裏買下了不少宅子,就連段龍局段宰輔、胡不歸胡郎中都租著三弟的院子;城外棗樹林,那麼寬闊的一片,據說也是三弟的。這些,總是分府之前買下的吧?總算是公中的產業吧?”

莫三見婉玲是有備而來,就笑道:“看來,嫂子將我名下有什麼,都查的個一清二楚了?”

“三弟行事高深莫測,嫂子也不敢說是一清二楚。”婉玲笑著,忽地掩住嘴,一驚一乍地對淩雅崢說:“哎呦,這些事,弟妹怕還不知道呢。”

“還要多謝嫂子告訴才是。”淩雅崢一笑。

“這麼著,弟妹就好好問問三弟得了,要不要分家、怎麼分,我跟你二嫂子都沒意見。”婉玲站起身來,很是寬宏大量地一點頭,就領著一群環肥燕瘦的婢女彩雲一般地飄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