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瓷身在小王爺的院落中,自然也聽說了消息。可是她隻聽了杜氏的結果,便讓竹青歇下了嘴,那些雜亂的腹誹和評論,與她無關,亦無心置理。
她還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畫瓷是需要全心投入的事,線條刻在瓷胚上,線條流暢已是不易,若還要飄逸秀美,便是需狠下功夫。
從前在景德鎮,爹爹最著重教沈瓷的,便是畫樣這一項。她自幼學習畫瓷,如今已有十年光景,流暢度是有的,隻不過拘於形式,一直舒展不開。待到隨孫瑒先生學畫以後,思維與意境都更上一層,可謂進步不小。
這次沈瓷準備的畫樣,便是同孫瑒先生和小王爺上次探討的那些。她細細雕刻著瓷胚上的花紋,並適時根據胚型做出相應的調整。如今已至成化年間,用於繪製藍色的蘇勃泥青所剩無幾,甚是昂貴。沈瓷手中銀錢不多,便選用了較為平價的陂塘青,其呈色淡雅,色藍中泛著灰青,與蘇麻離青料的濃豔迥然不同,卻自有一份清雅水墨之感。
其時晚照方好,半卷夕陽徐徐鋪開,映得碧瓦飛甍流光溢彩。赤紅的日光從窗外滲了進來,照在瓷麵上,平添出幾分意蘊。
沈瓷剛刻完一件細頸瓶的紋飾,感受到這瑰麗天光,又再次起了興致,拿起另一件梅瓶,竟是信手在上麵雕了起來。
她腦海中有一副清晰的畫麵。那日,朱見濂令她繪幅小畫給他看看,她略一思忖,便勾勒出山石蘭草,又在一旁繪了隻紫貂。
如今想起那情形,隻覺有一股衝動,一定要將當時那幅信手之作鐫刻於瓷上,方能化解心中躁動。那聚堵在指尖的線條一道一道繪於梅瓶之上,流暢的,秀美的,透過指尖,抵達心間。
她一氣嗬成地完成了這隻梅瓶的畫作,一絲遲滯都沒有。待到完成後,她去一旁的清水處將手洗幹淨,隨意在裙上拭掉了掌中的水漬,再回身看那梅瓶上雕刻的飄逸線條,突然滯愣在了那裏。
方才的衝動褪去,她突然間意識到了自己藏在隱秘處的某種心思。這心思令她難堪,不可啟齒。沒有少女心事初萌的喜悅,反倒微微覺得有點折心錐骨的疼痛。
她靜了靜,默默把方才那隻畫好的梅瓶收了起來,也把那微微散開的心思無聲地收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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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得天晴,沈瓷施了釉,讓竹青出門,花錢請了一位把樁師傅入府,幫忙進行燒窯的工序。
燒窯是太需要耗費精力的事,從前在景德鎮,都是身材強健又富有經驗的把樁師傅做,她的經驗少之又少,隻得尋求外力。
這是沈瓷在淮王府製出的第一批陶瓷,因為原料的限製,總共也隻有十八件。不過,瓷的成功與否,與在窯內擺放的位置有莫大關係。擺放在中央的,成功率極高;而邊側的,殘次品則較多。這一批器物的數量少,大多都能夠放在較好的位置,成品率應當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