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7 紅彩絕豔&(1 / 3)

沈瓷同淮王約定離開的日子,在一個半月以後。

之所以拖到那個時候,是因為沈瓷在王府還有最後一批瓷器沒做完。

釉裏紅。光彩灼耀,千窯一寶。

她並沒有把握能夠製出,但自己這一走,那些上等的瓷泥和鬆木都帶不走。更何況,她好不容易才約到了經驗豐富的把樁師傅,若是半途放棄,實在太過可惜。

一個半月,足夠她再試最後一次。成與不成,都在此一舉。

她幾乎是把自己關在了那座小小的瓷窯裏,用全心的投入來掩蓋那些惘然的情緒。日暮晨昏,不可懈怠,仿佛隻要分了心,手中的瓷胚也會隨之瓦解。

唯有一次,她清點器物時,突然看見了那件曾經盛過她眼淚的花口盤。自從那日竹青告訴她世子即將娶妻後,花口盤的雕刻便被打斷了,她將器物移到了一旁,一時沒想起來。如今再看見,裏麵那汪淺淺的水澤已經幹了,銅粉卻微微暈開。她用手指摩挲著盤麵,感受著這凹凸不平的質地,心中想,眼淚是會幹的,食物是會壞的,鐵器是會鏽的,唯有瓷——唯有瓷,煉成之後,便永遠不再消失。

如瓷一般的情愫,脆弱到不堪一擊,又恒久如曠日積晷。隻是她並不知道,未來,究竟會屬於哪一種。

淮王並沒有把沈瓷要離開的消息告訴朱見濂,沈瓷自己也沒有。

她並不是故意要隱瞞,隻不過每日早出晚歸,確實沒有碰上。既然無緣偶遇,她也找不到特意告知此事的理由,便一拖再拖,準備等到離開前幾天,再向他辭行。

回憶這兩年,她在王府結識的人的確不多。到了這時候,隻把離開的消息提前告知了孫瑒先生和竹青兩個人。

孫瑒先生雖是百般歎息,卻也深諳聚散離別的道理,是以,不舍之餘,更多的是祝福。但竹青卻是完全傻了,愣了,不僅為沈瓷的離去,更為她自己與馬寧茫然無措的未來。

她是王府的丫鬟,好不容易遇見了沈瓷這樣一個和氣的主子,什麼事都不苛求,日子過得輕鬆閑逸。她想,若是向沈瓷提出將自己配給馬寧的事兒,十有**都會同意。可若是換了別的主子,那可就拿不準了……

想至此,竹青急匆匆地去尋馬寧,將沈瓷即將離開的事告知於他。馬寧思索半晌,試探問道:“要不然,我把事情告訴世子殿下,趁著沈姑娘還沒離開王府,把咱們兩的事兒給辦了?”

竹青見他說得如此直白,霎時羞紅了臉,心中卻已灌滿了甜蜜的安定。她靜下來再細細想了想,羞赧道:“再等一等吧,姑娘這些天忙著做釉裏紅,恐怕不願分出心思管別的事兒。等她做完這批瓷器,應當還能餘下幾日,屆時空下心來,姑娘必定會應允。”

馬寧點頭,伸出手來輕輕撫摸竹青細膩光滑的小臉,微笑道:“好,我都聽你的。”

*****

瓷胎裝在匣缽中,一件件被送進窯爐。關上窯門後,所有的黑暗,都在熊熊燃起的火焰中化作希望。

燒製釉裏紅這樣難度較高的瓷器,其實,是人做一半,天做一半。窯火如同某種神力,將入窯前的灰黑一色,演化為出窯後的萬彩生輝。製瓷的樂趣亦在此處,誰能完全猜得到,出窯後的瓷器將被賦予怎樣的生命呢?失之毫厘,謬以千裏。正是因為瓷器的難以捉摸,才更加令人期待。

沈瓷已同把樁師傅,在窯爐前守了三天三夜。

到了時辰,滅火,冷卻,又是一整日。待窯爐之門終於緩緩開啟,便似一條通往新生命的道路,令人震顫不已。

這是她在王府製出的最後一批瓷了。

沈瓷閉上眼,沉澱下激動的情緒,這才走上前,將盛瓷的匣缽緩緩打開。

一件釉裏紅花口盤,白底紅紋,潤澤晶瑩。湊過手去撫摸,質地如同上好的玉石,觸手生涼。那鮮豔的紅色如同欲滴的血水,似會隨著情緒洇開一般,美得攝人心魄。

一旁幫忙搬匣缽的把樁師傅看愣了,好半天,才緩緩從嘴裏蹦出兩個字:“完美。”

除此以外,還有一件寶石紅的三魚紋高足杯,以紅釉做底,豔紅明亮,微微凹下白釉釉麵,亦堪稱釉裏紅中的精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