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愛本不想趟這渾水,但陳永定動之以情地勸說:“我在這裏孤身一人,無人無物。現在碰到困難,但求老鄉出手相助,感激不盡!”
看她似要落淚,憶起初見時她在後巷垃圾桶旁蜷縮苦哭,心便軟了一下。她剛才如此“八卦”,現在若棄之不顧,好像說不過去。
“你好。”簡愛走到哈裏前,輕聲打招呼。
聽到聲音,就知道不是陳永定。哈裏抬起的眼,已略帶失望的神。藍色本來就代表憂鬱,他那雙藍色的眼睛水靈水靈的,搭上稚氣未完全退卻的臉,分外惹人憐愛,簡愛又有點於心不忍了。可細想陳永定正躲在廚房等著她的捷報,此刻即使良心發現,這黑臉也非當不可。左算右算,還是中國人親。
“我認得你,你是永定的朋友。”相比起由其他他不認識的人來跟他說“永定已走”這樣的話,簡愛的出現令哈裏燃起一點點希望。他站了起來,笑著伸手,“請坐。”
簡愛搖了搖頭,不坐,直接傳話:“永定讓我跟你說,你的心意,她懂,但你不要再等了。”
哈裏微微一怔,接著詫異地追問:“你說什麼?”
這輪到簡愛吃驚。他這是,沒聽懂嗎?難道,是她說得不夠好?發音不準?語法錯了?用詞不當?
平日裏跟洋人同事溝通,諸如傑克、露絲,她自以為是沒問題的。可現在看來,拋開工作背景與同事關係,與陌生洋人談論陌生話題時,她的口語能力竟如此不足。怪不得之前幾次麵試都失敗告終,也許麵試官們足夠耐心與善良,沒有直接告訴她這個致命因素。此時忽然有了這種覺悟,簡愛鬱結了。
哈裏讀出她的困窘,便連忙內疚地陪笑,“對不起。我正在學漢語,請問可以跟我說漢語嗎?”他直接就說了中文。
簡愛又一驚,然後淺笑點點頭,“你漢語說得很好。”
為何洋人學習外語,哪怕漢語,隻需學幾個月或者一兩年,就能派上用場,順利與人交流?效果比中國人學外語花的十幾年還要好。
見簡愛不坐,哈裏也一直站著,“永定她沒走,是吧?”
“……”簡愛沒回答。
哈裏歎了口氣,苦笑,“她為什麼就不肯給我一個機會呢?也許事情並非如她想的糟糕。”
在學校的時候,他並未留意過陳永定。說實話,在一群女生當中,她是相當平凡。
直至某一天,兩人參加同一項校外活動,到兒童醫院做義工,探望那些唐氏綜合症患兒,兩人才有些交集。
探望過程,她居然嘀咕,那些孩子真幸福。幸好她聲音夠小,隻有旁邊的他才稍稍聽到,否則肯定會招來橫眼。哈裏不理解,質問她為何能說出這樣的話。陳永定也不解,直言道,她覺得他們比她老家的唐氏患兒幸福,有錯嗎?這哈裏才明白過來。
基於差點誤解了對方,哈裏有意向她示好,以表歉意。但陳永定沒空理他。
他知道她一天打好幾份工,每天都風風火火地趕在上課之前衝進教室,然後又風風火火地第一個閃人。想跟她搭訕兩句,隻能寄望於每月的義工活動。
可能打工的原因,她非常不修邊幅。幸好他不是溫室的孩子,見過不少世麵。打扮比她隨意甚至邋遢,才華卻出類拔萃的人,其實不少。
她有點怪,不起英文名,直接叫中文名的永定。起初跟她不熟,哈裏隻稱她“陳”,這個姓氏在加拿大到處都是,好讀易記。對她上心之後,他試著念“永定”,可這“永”字他讀得頗為費勁,不得不苦學了一陣子。
當他笑著走到她麵前,一本正經地喚“永定”時,她頭都不抬。當他用中文說“我學中文了”,她才抬起頭,拉著嗓門喊:“什麼?跟我學中文?行啊,交費!”原來她耳朵塞著耳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