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父親擁抱的當口,狄風已經推了行李往外走。
他明明看見了行李箱上別著燙金名片,卻裝作不知,任由小紙片脫落之後掉在地上。
父親努唇親親我的額頭,攬著我的腰,跟在狄風後麵,跨過名片趨步向前。
一老一小兩個男人,合夥碾壓名片主人的自尊心。
我隻當什麼都沒看到,靠在父親肩旁,臉上掛著甜笑,“祝先生,後麵那四個大塊頭是咱們的保鏢麼?”
“沒錯。”父親抬手摸摸我的發頂,“狄風自己顧不過來,請幾個人可以讓他輕鬆一點。”
“請保鏢我沒有異議,可是要不要每個人都穿著黑西裝、戴著墨鏡啊?是在拍電影嗎?”我忍笑問道。
——方才看見那四個傻大個站在父親身後,真的很出戲。
“我也受不了這身兒誇張的裝束,所以讓狄芸要了他們的尺碼,去采購新製服。”父親也在忍笑。
難怪沒有看見颯姐,原來另有任務。
可是……
我不由得大笑起來,“哈哈哈……,以狄芸的喜好,會不會給他們買一身兒朋克服,再搭配一堆金屬鏈子?”
“調皮鬼!”父親寵溺地刮了下我的鼻子,也跟著笑出了聲兒。
走在側方幾米遠的男人全程盯著我們看。
快到大門口的時候,他疾行幾步,搶先出去。
我和父親停在原地,都收起了笑容,不同程度地凝起臉色。
“這個人沒有想象中那麼簡單。”
到底是閱曆深厚,隻看了那人幾眼,父親就瞧出了端倪。
我忽然意識到之前有點輕敵了。
“爸,你沒有把我們的計劃透露給狄風和狄芸吧?”輕聲發問。
父親努唇搖頭,“沒有。狄芸藏不住話兒,狄風雖然嘴緊,但是一遇到跟你相關的事情,就容易衝動。”
“爸……”我吸了下鼻子,“我一直把狄風當哥哥看,他也是把我當妹妹一樣關心。”
“傻丫頭!爸爸當初認他們兄妹作義子義女,一方麵是感念他們為你做的那些事,最重要的是,不希望你跟狄風之間發生點什麼。”頓了頓,“他沒什麼不好,但,絕對不適合你。”
原來父親的城府這麼深。
話說回來,哪個商人不精明?
若疏於算計,便不會成功。
經濟賬和人情賬沒什麼區別,都是在盈虧之間權衡輕重。
父親好像察覺到了我的心理變化,拍拍我的手背,半擁著我,出門,上車。
路上,狄風透過後視鏡看了我好幾次,目光中頗有深意。
每次對視,我都衝他淺笑,盼能起到安撫作用。
我們在尚都的住處名為“戚公館”,是市中心的標誌性建築。
據說,民國時期有一位戚姓名伶,相貌清麗,性情溫婉,音如鶯啼,唱腔圓潤,一顰一笑直抵人心。
追求她的人很多,偏偏她隻看上了督軍的公子。
可是督軍死要麵子,決意不肯讓兒子娶一個戲子進門,便棒打鴛鴦,派人糟蹋了戚名伶。
戚名伶不堪受辱,意欲自盡,被督軍公子救下,派人時刻看護。
身體死不成,名伶的心卻再也活不過來了,整個人像朵失水的花兒,一天天枯萎下去。
督軍公子用自己的婚姻做籌碼,從督軍那裏換來一大筆錢,給戚名伶買了一棟房子,取名“戚公館”。
然,婚禮當天,他卻當著來賓的麵,對自己的雙腿各開了一槍。
督軍公子的性命保住了,卻再也站不起來了。
出院之後,悔不當初的督軍親自把兒子送到了“戚公館”。
戚名伶和督軍公子付出了慘痛的代價,終於生活在一起,也算是有情人終成眷屬。
——或許,當初父親就是有感於這個愛情故事,才會把“戚公館”買下來。
“戚公館”隻有兩層,麵積也不是很大。
因為有院子,在寸土寸金的尚都已屬難能可貴。
一進門,各類古董映入眼簾,滿目高級感。
父親送我去了臥室,留我在房內休息,他則到書房遠程處理文件。
我剛換下染著紅酒漬的洋裝,敲門聲響起。
不用問,一定是狄風。
打開門板,他果然站在走廊裏。
“我能打擾你幾分鍾嗎?”很客套,有點過分了。
我拉他進門,“什麼打擾不打擾的,有話就說。”
他木訥地立著,口吻卻很犀利,“走在你旁邊的那個男人,是不是在飛機上招惹過你?”
“嗯?誰?”我關好房門,繞到他麵前,仰頭望著,“哪個男人?”
“沁兒!”他側頭看我,“還要我問得再細一點是嗎?你的衣服上灑了紅酒,可是你從來不喝那東西!”
我瞥了他一眼,沒有搭話,轉身往沙發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