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玄清那幫人裏,有人臨時起念回返,必然能看到他們心目中的“上仙”笑得前仰後合,撫膝拍地的模樣。隻可惜,那群人實在是被嚇破了膽,這麼一段時間,已經遠去了好幾裏路,便是餘慈笑得再大聲,他們也聽不見。
餘慈笑得夠了,也不再擺出那震懾群小的威風,徑直尋了個最舒服的姿勢,倚靠在背後香案上,長劍就隨手放在一邊。
為什麼他一開始便認定玄清是同道中人呢?因為大騙小騙,你騙我騙,都是一路貨色。
“上仙,上仙,屁的上仙。”
餘慈對自家底細最清楚不過。他算哪門子上仙,充其量也就是和玄清差不多的修為,再加上那些身手不弱的大漢,真被他們識破,自己又陷在包圍之中,恐怕還真是麻煩。
當然,他可以繞過此觀,或者在進門之初便直接撕破臉,在眾人形成合圍之前逃掉。但那般行事,又怎麼會像現在這樣獨占一個避風防寒之處,隨意快活?
他放鬆心情之餘,也開始估計那玄清的真實水準。從那道清心咒上看,此人能以尋常朱砂為引,畫符成象,得見靈應,也算是個有道行的人物,大概,已經是明竅境界的巔峰了吧。
世人修行,以氣動、長息、明竅為“凡俗三關”。
氣動者,為常人打熬身體,吐納導引,如此內外用功,生出氣感,有“煉精化氣”一說。
長息者,則是氣感充沛,形成內息真氣,一呼一吸之間,便有絕大力量迸發,更使氣貫全身,促成肉胎蛻變,這時凡人可壽延一甲子,活到一百五十歲。
至於明竅境界,肉身上再沒有什麼進境,但受真氣滋養,人之神魂愈發壯大,漸漸通了靈竅,有了些神奇的靈應。在此境界上,若是修為到了,再輔以上好朱砂、桃木之類的靈引,用之以符、術、巫等法門,那些呼風喚雨,叱雷引電之類的法術,也不是用不出來。
餘慈便是如此,他通曉十幾個符籙,尋常也能以符法安心靜神、鎮邪驅疫,打幾記掌心雷也勉可為之,但僅此而已,想來那玄清也差不多。
不過,此人是好沒膽氣,餘慈橫在膝上的長劍,本是要在形跡敗露時先發製人用的,卻沒想到直接將那廝嚇軟了腿。
也許,這玄清是吃過“上麵”的苦頭?
這倒不是不可能。
如果說明竅是“凡俗三關”的最後階段,是凡俗修煉的巔峰,那麼超脫“凡俗三關”,由明竅境界再上一層,便確確實實將躍出樊籬,進入一個由特殊的人與非人組成的奇妙群體、還有那光怪陸離的神異天地。
那群體中人,被稱為修士,而“引氣成符”,便是修士獨有的一項本事。
玄清識見不足,分辨不清,隻以為他是傳說中修士,便弄了個心膽俱裂,而餘慈,則是親眼見識過的……
看著篝火,餘慈漸漸入了神。赤紅的火光從眼縫中透入,擺弄它那妖異的身姿,恍惚中,火舌舔舐上身,幾乎要將五髒六腑烤熟,而他,便從這無邊火海中縱身一躍,撲向桌上,足以改變他命運的閃光處。
“得”地一聲響,餘慈猛地從回憶中醒覺,發現是自己無意識碰到了身邊那顆“妖物頭顱”,不免失笑。
妖物頭顱滾了兩下,恰好側臉對著熊熊篝火,在火光映照下,赤紅的眼珠發出詭異的光芒,恰好被餘慈看在眼中。說實話,他不喜歡這個醜陋的東西,可是,剛剛他拿這玩意兒裝模作樣的時候,卻發現此物手感甚是奇怪,感覺不像是血肉之軀,可是冰冷的肌骨外殼下,竟隱約有熱力透出來。
嗯,不妨以後研究一下。
有了收藏之心,餘慈卻還是覺得,將個不知真假的頭顱貼身收藏實在古怪,便扯了一塊布帛,在外包了兩層,這才收入袖中。
收納此物的時候,他指尖碰到了一件東西,當下又是一笑,仔細收好妖物頭顱之後,端正身體,將那物件取出。
這是一麵圓形銅鏡,不過巴掌大小,外形圓而無疵,鏡麵光潔,照人則須發畢現。但看鏡背時,卻沒有鏡鈕,隻是鏨刻陰紋,淡淡幾道,並不規則,像是隨便劃上去的。
這確是一麵鏡子,餘慈卻沒把它當鏡子用。
將鏡麵朝上,真氣注入後輕輕晃動,鏡麵忽然閃動青光,映得他須發皆碧。
他屈起食中兩指,在銅鏡映出的青光中一拈,便有朦朦光華脫離青光主體,隨指尖抹畫,在虛空中生就清晰軌跡,更引來靈光點點,如流瑩飛舞,環聚周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