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他們也不是獨一無二的,他們能做到的,我為什麼不能?
於是,餘慈開始了修行,直到現在。
篝火中響起一聲爆音,打破了殿內的安靜氛圍。餘慈籲了口氣,從往事中抽身出來,輕輕摩挲著銅鏡邊緣,心頭蕩漾起的,是純粹的感激。
是的,他不能不感激手中的這塊寶貝。
當初他突入紫雷大仙的寢宮,卷走這塊“照神銅鑒”,實是他今生做出的最有價值的冒險。
因為隻有真正開始修行了,才知道修行的難處。
自八歲學習存思服氣之法,再以《上清聚玄星樞秘授符經》中的符籙之道輔助,十餘年下來,也隻是明竅頂峰,距離一個真正修士的基本標準——“通神”境界,還有一道難以跨越的坎。
追上甚至超越雙仙,是個很簡單的想法,但實施起來,除了一以貫之的信念,還要有超凡的膽色、無以倫比的運氣,當然,還要有難以想象的巨大消耗。
修行隻是兩個字,但真正做起來,需要法門、需要丹藥、需要靈脈,單以符籙之道來說,又要靈引如上好的朱砂、符紙、信香等等全副披掛,餘慈一個流浪四方的散人,哪來這些資源?
幸好還有照神銅鑒。
這些年來,餘慈並不是隻用它來裝神弄鬼。事實上,說是裝神弄鬼並不確切,銅鏡的效果可是實實在在的。
此鏡隻要受真氣激發,便會映射青光,此光乃是一種上佳靈引,以之畫符,其效果比之那些朱砂、符紙還要來得厲害,而且觸手可得、隨用隨生,幾乎不會產生消耗,對身家並不富裕的餘慈來說,這比什麼靈丹妙藥都要來得實際。
餘慈之所以能夠在無人指點的情況下,靠著卷來的《上清聚玄星樞秘授符經》修煉到這種程度,倒有大半是這銅鏡的功勞。
然而這還不夠,修行之路並不是隻靠一兩樣寶貝就能支撐下去,餘慈一路獨行,艱苦得很,每取得一個微小的進步,都要付出常人難以想象的代價。但他還沒有氣餒,他在積極尋找迅速上進的路途,即使短時間內,一無所獲。
不知道,這回白日府用來換取蝦須草的“三陽符劍”,能不能作為參考,讓他在符法一道上有所進益呢?
慢慢地思緒散開,最終歸於虛無,餘慈進了入似睡非睡的安定狀態。這時候,五髒元氣呈青、黃、赤、黑、白五色分列,有氤氳之態,逐步彙結,就在靈台方寸之間滾動。
與之同時,腦際泥丸宮清涼之氣圓轉如珠,如一輪明月,遍灑清輝,光芒如雨,落至心間五色氣霧之上,二者之間便生出一道引力。明月懸空不動,彩雲則受力緩緩上浮,至喉間十二重樓底部力盡,又慢慢沉下,如是再三。
在此過程中,五髒六腑、四肢百骸、周身竅穴,似乎都受引力牽動,與泥丸宮隱隱呼應,息息相通。慢慢的全身氣息聯成一片,無分彼此,以五髒元氣為核心,形成更稀淡一點兒的霧氣,彌漫全身。隻有腦部,明月光芒照耀,以泥丸宮為中心,四方四隅,九宮靜澈,不為下方雲霧所動。
因其靜澈,故而靈敏。不知過了多久,餘慈本在杳冥恍惚之境,忽然心有感應,念頭微動,這明月彩雲的景象便自發散去,他也睜開眼睛。
這套存思法,是餘慈少時由赤陰女仙傳授,叫作“九宮月明還真妙法”,又有個名目,叫“彩雲追月”,顧名思義,就是以神為月,以氣為雲,存思時意使神氣交/合,摩頂貫脈,以此為精進之途。
如此法門,並沒有什麼出奇之處,隻是上手容易,路數也算中正平和。餘慈精修十二載,已達到神氣呼應的階段,開啟了靈竅,能時時以真氣滋潤神魂,算是有所成就。
隻是現在他沒有心情去感歎自家的修為進境。因為此時在屋外,又有些人物靠近,純憑氣味,餘慈便知道這些人並非玄清一夥,隻不知其心思如何。
他將銅鏡收入袖中,長劍也握在手裏,略微調整狀態,以不變應萬變。
稍等片刻,屋外已人影綽綽,卻沒人進屋,反有有人隔著已經沒有門板的正門,敲響了門框:“裏麵的朋友,我們是去天裂穀的采藥客,可方便麼?”
餘慈略籲口氣,放開劍器,隨即大笑道:“荒郊野嶺,哪有什麼先來後到,請進。”
直爽豪邁的姿態,無疑最能緩解他人的疑慮,這一夜,又熱鬧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