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什麼東西正要爬出來
第4章:什麼東西正要爬出來
遺憾的是,我並沒有在這七個字裏聽出多少遺憾的成分。
一開始我想馬有失蹄耳有失聰,估計聽錯了,想用英語說句“pardon?”來活躍一下氣氛,但張大著嘴就是發不出聲。雖然現在依然三伏天,但周圍的空氣似乎過早回歸了冬日。
希望對方不會聽到我牙齒打架的聲音,不過如果他說的是實話,我想他不會介意的。
我腦中飛速運轉,平日裏那麼多片子可不能白看,裏麵的角色都是怎樣處理這種情況的?越想越悲觀,因為毛片兒主人公不具備處理這種狀況的經驗,而恐怖片裏有機會處理這種場麵的人隻能出現在配角名單中,基本不會撐到劇終。
我果斷的掛斷手機。
safe。如果在他說完那句話之前掛斷就更完美了。我暗暗後悔。
電話響了。平時愉快的鈴聲現在聽得頗為驚心動魄。
哈姆雷特如果有手機,此刻也會認為接還是不接,這是一個問題。
我心裏還在天人交戰,手一得瑟,居然給接通了。條件反射般的將手機貼近臉龐。裏麵傳來的是輕鬆地笑聲。說你丫癡呆了吧?玩笑都聽不出來?
我使用半分鍾的時間將他罵了個狗血噴頭。最後看在手機電量的份上留了點口德。他說不就住的地方嗎?好辦。先來兄弟這兒呆兩天。管吃管住。誰叫兄弟一場。告訴我他家在哪,並約好在哪見麵。我說你可一定在那兒等我。他侃道多大一人還怕走丟不成?哥哥要不在你還不得嚇死。我說少陶醉了,你他媽要在那兒給我出打的錢。
……
他說你小子太會過了,這麼遠你不坐公交?有直達的。
我說廢話,身上但凡有錢還用的著打的?
坐上出租車,看著住了一段時日的小區漸行漸遠,也有點百感交集,這裏雖然自行車丟失率高達百分之百,商販明目張膽聚眾打城管,垃圾化徹底普及大街小巷,明娼暗娼均是可遠觀不可褻玩(我倒是從來不敢褻玩,一來家寒,二來還有比較正常的貞操觀。),畢竟也還是有優點的嗎。比如……從樓上丟垃圾比較方便,因為下麵就是垃圾堆……至少我一直這麼認為……
再見了,這個……這個地方。住了一年卻連這小區的名字都記不住。而且越回憶越不知道這裏有哪一點值得再見。
想我李華年也算戎馬小半生,方畢業即找到一份工作,躊躇滿誌,正當壯年。沒想一朝失業,還混不到低保。如果這是一部長達七八十集的電視劇,頭二十五六集就算第一部的話,還真是挺他娘的有懸念。因為主角自己都不知道以後怎樣發展。
出租車司機屬於阿叔級別,很客氣問我抽不抽煙。我很激動,原來好久不坐出租車,車上服務竟變得這麼熱情,謙虛一下說您太客氣,他立刻掏出一根給自己點上,我恍然大悟原來是問我抽不抽二手的。
天上愁雲漸散,陽光猶猶豫豫重回人間。一路上兩邊景色雜遝,恍惚而過。車子的計價器穩健地跳過了起步價,而我出人意料地並不心疼,因為不是我掏錢。陳良說住在天心小區,按位置講在開發區。所謂開發區,就是以前是不毛之地,現在此地不毛。估計是個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的去處。車窗外,兩側廠房林立,偶爾會有三兩民工打扮的人提醒我這裏果然正在開發。
車子停下。我一看外麵,嗬,遠山裙黛,湖廣人稀,莫非我上了黑車?劫財還是劫色?不過遠遠就看到陳良站在路口跟我打招呼。我說裝什麼孫子,還不滾過來給大爺結賬。後者嬉皮笑臉奔過來,掏出一張50遞過去,大方地說這年頭都不容易,別找了。司機看了看我,欲言又止。我覺得他眼神不對,難道這個地方有什麼不好?莫非這裏以前死過人?很多很多人?而司機走南闖北見多識廣,恰好知道什麼內情?於是我支開陳良,走到駕駛位那邊,俯下身子,小聲說:“您有什麼要對我說的麼?”
司機麵有難色,似乎猶豫了片刻,最終一咬牙,指著計價器道:“還差五塊錢。”
……。
說陳良是哥們兒,並非說笑。一個寢室關係最好,考試時也基本結伴飛過及格線,所有科目均形影不離。由於小可成績不佳,連續數年死在一個老師不同科目之下,漸漸那老師都被一係同窗冠以“華年殺手”之名名噪天下。其實眾同學隻知其一不知其二,因為一起被殺的人當中就有陳良。下鋪的兄弟,誌趣尚算相投,無話不談,當然話題基本集中在同時代的女生身上。畢業之後倒沒我這麼狗屎運一下找到工作,過了幾個月無所事事的生活,天可憐見在開發區覓得一伯樂,搞物流的,企業小有名氣,單位還管吃住。結果到那兒一看,整日隻做搬貨運茶水的苦工,還真對得起咱這一身學曆。這不是侮辱燙金的學位證麼?雖然沒拿到。
據他所雲,單位住的是集體宿舍,廁所浴室居然還是男女分時共用。我們聽了都流哈喇子,說哥們兒你爽了,美女不都被你看光了。當時恰好喝了幾瓶啤酒,陳良聞言臉色一青不知想起什麼,哇一聲將剛喝進去的摻了點料送了出來,隻多不少。我們心下戚戚然,都說天涯何處無芳草,看來隻有那處均被拔光,從此不再以此開玩笑,怕影響食欲。沒多久此君即申請搬出另住,單位說不發補助,他說要我交錢都行。於是乎在不遠處一個叫天心小區的地方意外找了一房,還真不貴,背山麵水,單人獨衛,有廚有網。後來聽說還遇見一女朋友,也不知怎得勾搭起來,而此時工作原因彼此見麵機會也少了許多,至於許久不曾聯絡。
我說你女人呢?他說你小子抗戰年代轉學過來的吧,用詞這麼時代感?就好了一陣,後來見不著了。說到此處氣氛總是有點尷尬,我說你夠美的了,老子活這麼大連女人手都沒摸過。他嘿嘿一笑,說你小子狗改不了吃屎,不希望你吐出象牙,也別處處淫詞穢語,毒害祖國花朵。我說你要是花朵,國家基本沒苗子了。
我倆現在在一條沿湖柏油路上邊走邊扯淡,道邊無非是些野草樹木,散房民宅,偶爾能看見民營小超市一閃即逝。沿著路漸行漸遠,眼前青山輪廓愈發清晰,懷疑這小子不是住到某山某洞吧?我對陳良說山大王,咱是不是過啦?陳良笑罵一聲,說恁的沒耐性,這不到了?我一看,馬路道左林木蔥鬱,隱著一個公交站台,背後是碧波蕩漾的湖麵。道右是一道灰黑色的鋼鐵巨門。他掏出一張卡對門上一高級儀器晃了晃,門分左右。眼前豁然開朗,一片綠地蔥蔥鬱鬱,間中插了幾座七層樓房,樣式頗新,牆體塗料不鮮不豔不新不舊。石子小徑交通縱橫,車道兩旁遍植樹木,不遠處有一花池,池內蓮影叢叢,遊魚點點,池邊還立著一處涼亭。
我說你小子瘋了住這種地方?莫非陳公公你把倆腎都賣了?他給了我一拳,說這裏原來是一療養院,地方太偏。後來不是建開發區嗎?把這地方重新翻了一下,不過離市中心還是遠,交通太差,罕有人問津,所以房價不貴。此時已來到一幢樓下,一層居然是個亮堂堂的大廳,有沙發,小幾,綠植,正麵有一部電梯。與其說這是公寓,看這陳設更像賓館。這地方物業費沒準就不少交。
上電梯,四樓。樓層走道明亮,采光很好,白天無需日光燈。兩側門門相隔,頗有旅館味道,現在幾乎中午時間,周圍很安靜。說來奇怪。進這小區後,還沒見幾個人哩。陳良解釋道,這裏一來人少,二來住的基本都是附近企業的藍領白領,中午不會回來的。要不你小子來,老子也懶得回。到上班的地方還兩站地呢。說罷已走到404門前,他掏出一個鑰匙,麻利的插入鎖孔,門應聲而開。
我說你小子連個鑰匙鏈都不準備?莫非連車鑰匙都沒有?他反問我你有車?我沒好氣道有車用得著找你?這房子連個防盜門都沒有?他嘿嘿一笑,說這小區治安賊棒,處處攝像頭。賊還到不了樓門口就得被一幫便衣保安摁倒。
房間空間不大,卻五髒俱全,和他形容的基本一致,除去廚衛,臥室客廳也算具備,一張單人床,一個黃色櫥櫃,上麵立一台一看就不止二手的電視,一張棕色沙發床,一張黃色茶幾,上麵散落幾份報紙,日期居然還是去年九月的,上麵一層浮土。我說你太牛逼了,敢情不與時俱進啊?他臉色一變,笑的很尷尬,道你知足吧,要早來幾天,還能看到放了倆月的剩飯呢。
我看這一畝三分地,說那我晚上就勉為其難,睡沙發。不許對我想入非非。他說我先去吐一會兒,你看看自己尊容反省一下。我正要出差,不多不少一星期,下午就走。你運氣好,要晚聯絡一會兒就見不到我了。這兩天就睡床吧,別做什麼奇怪的事,要做的話請到廁所,床下有幾本書或許用得找。我踢他一腳,他一閃身退出門外,鑰匙和門卡已順手留在茶幾上。定睛看了我一眼,說哥們好自為之,我得走了。我覺得他有點奇怪,道快滾,什麼管吃管住,還不是要我自己動手。
他臉色稍微有點白,笑了笑,走了。
那一瞬間,我有一種感覺,似乎再也見不到這哥們了。
我打開廚房的煤氣,試試,打不著火。莫非壞掉了?其實無所謂,反正我不會做飯。試試火隻是去除一個自殺條件而已。廚台上兀自放著一個平底鍋,兩隻碗兩雙筷子,以及油鹽之物,同樣布滿塵土,看上去幾乎和這張老廚台一個歲數了。廚台邊一個單門綠色小冰箱,讓這個小廚房顯得十分局促,抱著寧殺錯不放過的心情打開一看,熱氣撲麵而來。刹那之間還以為這是偽裝成冰箱的烤箱,特意跟我開個玩笑。也不知這個設備斷電了多久,裏麵放著一盒未拆封牛奶,兩個一次性飯盒,半打雞蛋,兩聽啤酒。想我兩袖清風,不遠萬裏一心一意來此混頓飯吃,誰曾想陳良沒將義氣進行到底,還沒來得及讓我宰一頓,一拍屁股出差去也。我還得活著呀,所以得像隻餓狼一樣在冰箱裏找羊。裏麵的情況實在讓我失望,看看牛奶的生產日期,去年九月,經過這大半年的摧殘估計都變固體了。雞蛋即使不打開我都知道要不得,再看那兩個飯盒,實在不敢想象,不過所謂奇文共賞析,開開眼界長長見識也是好的。打開第一個,紅油之中依稀認得胡蘿卜絲的樣子,看來原身是魚香肉絲。嗯?那是什麼東西在裏麵一出一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