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看了看他的麵色,欣慰地點了點頭,“看起來氣色確實是要好一些了。不過,你眼中有這麼多血絲,如果我沒猜錯,這幾天你一定都是通宵在批閱政務吧。”
蘇萊曼揚了揚嘴角,“果然什麼也瞞不住母後。”
“你這孩子啊,勤於政務是好事,但也要注意勞逸結合。”太後歎了口氣,眼中流露出了一絲心疼。
或許是因為連著幾晚沒睡的關係,蘇萊曼的臉上漸漸有了乏意。他起身想告退,卻被太後攔了下來,“陛下,我太了解你了,回去你也一定不會休息。今天聽母後的話,就先在這裏好好睡一覺再走。”
蘇萊曼似乎有些愕然,“母後,我……”
“羅莎蘭娜,你帶陛下去最裏麵那個房間休息。”太後用不容拒絕的口吻打斷了蘇萊曼的話,“陛下,你要是不想讓母後太操心,這回就聽我一次。”
蘇萊曼無奈地笑了笑,“既然如此,那麼兒臣恭敬不如從命吧。”
太後已經點了名,我當然隻能接受這份“美差”,走在前麵為蘇萊曼引路。
穿過了一條狹長的走廊,就到了最裏麵的房間。描著金花的綠底木門上鑲嵌著來自大馬士革的貝母,在燭光下閃爍著千變萬化的光芒。推門進去,隻見房間裏收拾得整潔幹淨,燭台上的蠟燭歡喜地跳躍著,靠窗的台子上點著熏香,散發出美人般甜美的氣息。這香味濃鬱卻不帶絲毫俗氣,隱隱還透著幾分高貴雅致。這房間無可挑剔,卻又透著一種說不出的古怪。
一切就好像早已準備就緒了。
“陛下,您就在這裏休息吧。我先出去了,有什麼事兒請隨時吩咐。”我行了行禮,就打算退了出去。
蘇萊曼揉了揉眉,“我現在一時也睡不著。羅莎蘭娜,你就先陪我說說話吧。”
他都開口了,我自然是不可能拒絕的,隻好在旁邊的榻前坐了下來,“不知陛下想說些什麼呢?”
“隨便什麼吧。對了,那女奴屍體是你發現的,當時一定嚇壞了吧?”他用這樣說家常的語氣和我說話,倒讓我有點不大適應。
“一開始確實是嚇壞了,不過後來我倒是更擔心塔塔,她這次受的驚嚇可不小。”我頓了頓,“陛下,您看起來好像有點累,還是聽太後的話好好休息一下吧。”
他微微歎了口氣,“最近的確是很累,但不僅僅是身體方麵的累,而是心累。我甚至覺得待在宮裏要遠遠比在外征戰累得多。羅莎蘭娜,你能明白這種疲累嗎?”他抬起眼睛凝視著我,那俊美的麵容在月色下如此迷人,每一絲神色波動都是這麼清晰,這麼真實,這麼接近。
我的心裏微微一動,難道蘇萊曼已經察覺到了是誰動的手腳嗎?貝希爾不是說他最近也很少去玫瑰夫人那裏嗎?難道太後所猜不假,這件事真和玫瑰夫人有關?
“陛下……身體累了需要吃藥休息,同樣,心累了也需要時間調養,慢慢複原。因為心比任何東西都重要,您要靠它來辨別最珍貴的東西。正如某本書上所寫的,隻有用心靈才能看得清事情的本質,真正重要的東西是肉眼無法看見的。所以,現在您就什麼也別想,讓自己放輕鬆一些。”我不禁對他產生了一絲同情。別看他是高高在上的帝王,可同樣也是寂寞的,權力換來的敬畏反而令他有時看不清眼前的事情。生為君王的他擁有一切,卻偏偏無法像普通人那樣通過交流情感而溝通。
“是啊,我不能讓它繼續累下去了。我要靠它辨別最珍貴的東西。”他笑了笑,望向了窗外。此時的年輕君王,像是卸下了一切麵具,將自己最為脆弱的一麵毫不設防地展示在了我的麵前。房間裏靜默無聲,我心裏掠過一絲說不清的悵然,猶如柔絲無聲墜入黑暗之中,恍然竟有種想要安慰他的衝動念頭。但這念頭也隻是一閃而過,我能做的就是什麼也不說,靜靜地陪著他。
窗外月影晃動,一股比之前更濃鬱的香味在空氣裏漸漸蔓延開來,從毛孔滲入體內各處,所到之處都漾起一片酥軟又麻痹的感覺……我隻覺得口幹舌燥全身發熱,頭部也是暈暈乎乎的,想要起身去開窗,誰知剛站起來就隻覺眼前一陣暈眩……當發現自己以一個很不體麵的姿勢摔倒在榻上時,我的臉更是滾燙滾燙的,急忙撐起身子起來,卻不想又被一股大力按倒在了床上。下一秒,那張俊美的麵容倏然出現在我的麵前,我剛抬起眼,就撞入了一片令人目眩神迷的琥珀色之中。
“羅莎蘭娜,你還好吧?”他伸手撥弄著我淩亂的發絲,眼中流露出罕見的溫柔之色。這可能是我第一次和他如此接近,我甚至能感覺到他炙熱的呼吸吹在我的臉上。
今天的蘇萊曼有些反常——這是我腦中閃過的第一個念頭。就算是他平時對我有些留心,也不可能會這麼明顯地流露出來吧。看他麵色微紅,呼吸略快,眼中迷蒙,倒像是被什麼蠱惑了一般。
我的心念一轉,難道是剛才的那股香味?好端端的這裏為什麼會有這種香味?難道……當我想繼續深入思索時,腦袋卻越發疼痛起來。看來如今之計,隻能盡力想辦法先離開這裏再說。我正想要推開身邊的這個“定時炸彈”,卻不防一片柔軟的冰涼驀地碰上了我的嘴唇。
清水般的觸感,似遠似近,雲淡風輕, 就像是夏天夜晚吹過的一股涼風,令人頓生舒爽。
我瞠目結舌地看著他,一時竟不知做出任何反應。
隨著這片冰涼在唇上輾轉,他的眸色也越來越深,那張俊美的臉上飛快閃過了一絲釋然和愉悅,突然又放開了我,語調裏竟隱隱帶著絲驚喜,“羅莎蘭娜,原來我……”
就在這個時候,門外突然響起了侍女驚慌的聲音,“陛……陛下!太後讓我請您立刻過去,第三庭院又發現了兩具被剝去麵皮的女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