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無淚(1 / 3)

王妃走了,留給世人一抹殘存的微笑。

這個微笑,讓她枯蒿的麵容煥然炫麗,如同紅蓮池裏白蓮開,美得令人窒息,美得令人心疼。

李恪暈倒了。

原來人與人之間,真的是有心理感應的。早在三日前,就是在秦慕白寫下那封加急文書催他回京的時候,他正在太子東宮裏陪伴皇長兄飲宴。席間原本一切正常,他突然感覺到一陣莫名的心疼,痛如刀絞,連酒杯都把持不住掉到了桌幾上,腦海裏就不由自主的浮現出王妃的笑容。他沒做任務準備,就在東宮裏借了幾匹馬,帶著幾名隨行侍衛頃刻啟程,快馬加鞭三天三夜未作任何停歇,跑死了四匹馬,終於趕到了王妃彌留之際送她最後一程。

隨行的侍衛都是吳王府的老兵,他們被嚇壞了,還以為吳王突然患了什麼失心瘋。因為他們陪伴吳王近十年,從來沒有見他這樣癲狂過。

李道宗將小郡主放到了她剛剛去世體溫猶存的母親身邊。不滿一歲的小丫頭頓進不哭了,翻著身兒爬到她身上,擠開被褥去擄她胸前的衣服。

她餓了。

滿屋子人頓時痛哭失聲。李道宗那棱角分明寫滿的剛毅的臉上,頓時失神,眼淚不自覺的流了下來。

秦慕白的喉間頓時一堵,潸然淚下。

這輩子,他最見不得男人的眼淚。尤其是,像李道宗這種頂天立地的爺們兒的眼淚。

“慕白,帶恪兒下去歇息,叫醫生來把脈。”李道宗出聲吩咐道,“餘者聽著,王府上下各忙各事,準備打點王妃的葬禮。凡襄州治下文武百官,一律發貼令其前來吊喪,鄧州的齊王也要去請。上表朝廷的哀章由本王親自書寫。現在,除了王妃的貼身侍婢留下來收拾打點,餘者都散去!”

“是,王爺!”

眾人悉聽照辦。

短短數語,秦慕白深覺李道宗的鎮定與大氣。男人的魅力,從他的一言一行中如奔洪乍泄般綻放出來。

想來也是,千軍萬馬矢石交攻的場合下,李道宗尚且泰然自若指揮從容,眼下他雖是傷心落淚,又怎會失了方寸?

和幾名侍衛一起抬走暈厥過去了的李恪,秦慕白將痛哭流涕的高陽公主也一並從房中帶了出來。

李恪麵如菜色眼眶深陷,身上有一股子很深厚的汗臭味,頭發幾乎要結了綹,衣服也頗為髒臭。

將他抬起臥房後,秦慕白叫人打來了滿滿一大桶熱水,將他剝了個幹淨扔了進去,叫來幾名吳王的侍姬幫他洗浴。其間,李恪居然都一直沒有醒來。

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狂奔一千一百裏,是鐵打的人也要累個半死,更何況是從小養尊處優的皇子。或許,從小到大他都沒有吃過這樣的苦。這一次,卻是因為心中那一抹心悸與掛念,鬼使神差的做出這樣驚人的舉動。

秦慕白知道,自己有點被感動了。平常看來,李恪十足的風流,還有些玩世不恭。他身邊的女人比別人換衣服還要換得勤,但他這一舉動,卻足以顯得他對王妃的感情之深。

以前,他甚至都沒有任何的表露。秦慕白曾一度認為,他與吳王妃楊氏之間隻存在純粹的“政治婚姻關係”,彼此有尊重,但好像沒有什麼過多的感情可言。

和李世民一樣,風流好色,但也是個重情之人。當初,李世民不就是私下去過昭陵,給長孫皇後過“生辰”,並親自彈琵琶給她聽麼?

大唐的男人對待感情的態度與21世紀的人自然不同。在一夫多妻的世界裏,尤其是在皇家侯門,像他們父子這樣的性情中人,已是稀罕。

……

三天以後,李恪睜開了眼睛。朦朧的看到坐在自己床邊的秦慕白,他的喉節艱難的滑動了一下,聲音低沉又枯澀的說道:“她走了?”

“嗯。王府正在辦喪事。”秦慕白說道。

李恪又閉上了眼睛,閉得有些用力。興許是有些不適應強烈的光線,興許是內心太過的傷痛。

過了半晌,李恪輕吟道:“她走得……還好麼?”

“臉上帶著微笑,很甜美。”秦慕白說道。

“那就好……”李恪長籲了一口氣,又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秦慕白招呼侍婢們取來了稀粥,扶李恪坐起來勉強吃了一些。昏迷之中他沒吃什麼東西,隻是被秦慕白撬開嘴強喂了一些湯水進去,因此吃了一點就反胃。折騰了許久,方才吃下幾勺。

現在看他,真是憔悴了許多,瘦了整整一圈去。

“慕白,扶我起來,去靈堂看看。”李恪掙紮著要起床。

“你還是躺著吧。”秦慕白說道,“一切有江夏王在打點,不必擔心。”

有句話秦慕白不想說,但李恪肯定明白,也想到了——夫不祭妻,襄州上下的許多文武官員都在靈堂祭拜,李恪這時前去現身,頗為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