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理戰場、整頓城中治安、收回被劫後又四下走散的牛羊這些事情,持續進行了數日。兵法有言,知兵者不好戰。縱然是戰勝了,留在後麵的也是難以收拾的亂攤子。傷兵,損耗,混亂,沒一件好解決。
鄯城之戰,從薛萬均出兵時起到現在,已有近一個月。薛萬均所率三千將軍幾乎全部陣亡,鄯城的牧場農田遭受極大損失,城中治安陷入混亂,百姓惶恐不安,春耕生產一度停滯……
秦慕白沒有訓斥挖苦薛萬均,而是讓事實讓他痛心悔悟——急功好戰,就是這樣的結果!
薛萬均無話可說,每日躺在病榻上足不出戶。他甚至有點害怕去麵對那些戰友同僚,和城中的百姓了。後來,他寫下了一份請罪書,一份辭表。分別送與了都督秦叔寶,和遞上了朝廷。
秦叔寶在蘭州,接到了秦慕白送來的捷報,心中大慰。緊隨其後的是一份請罪書,讓他更覺揚眉吐氣。薛氏兄弟,向來桀驁不馴,不服秦氏父子久矣。這一次,是事實抽了他一記大耳光,讓他心服口服。估計今後,他不會再敢造次。薛萬均是薛萬徹的父親,是那一派係的首領。降伏了他,就等於是降伏了薛氏一派。從此,蘭州上下秦氏為尊,指日可待。
數日後,李世民收到了蘭州發來的戰報數份,以及薛萬均的辭表。
薛萬均戰敗,折損精兵三千,鄯城蒙害不小;此後,秦慕白擊敗吐蕃人斃敵數千,力保鄯城不失並迅速進行善後工作,將災害進一步縮小,並很快讓鄯城重行步入正軌恢複生產。
兩相對比,優劣立判!
薛萬均一則是觸犯軍令的確有罪,二則主要也是無地自容了,才遞上辭表。
李世民雖不在蘭州,對這內裏的情形卻分析得十分透徹。他自然不會同意薛萬均的辭呈,於是下旨,表彰與獎賞了秦慕白等將領,同時以“勝敗兵家常事”來撫慰薛萬均。然後軍法無情,該製裁的還是要製裁,於是象征性的將薛萬均降爵一等、品一階,削封邑若幹,他的職事官“左威衛將軍”由實官轉為檢校,仍舊司掌原職戴罪立功,以觀後效。
原本,李世民也不想過多幹預蘭州的軍政內務,秦薛兩派勢均力敵,對他而言反倒是好事。可是現實擺在眼前,薛萬均不爭氣,喪師辱地以致鄯城災禍不小,秦慕白臨危受命力挽狂瀾,立下大功。誰該賞誰該罰,一目了然。於是,李世民隻好如此操辦了。
聖旨下達到鄯城時,秦慕白正在將軍府裏,代替重傷養病的薛萬均料理軍政事務。接到聖旨,秦慕白隻是微然一笑,對皇帝的用意了然如胸。帝王有帝王的心術,按照一般的賞罰力度,薛萬均這類違反軍令擅作主張,以致大敗虧輸的將領,早就可以一刀砍頭了。就算念及前功,也至少是個貶官流放。皇帝這是不想蘭州的勢力天平出現過大偏差,才“十分”從寬的對薛萬均進行發落,象征性的懲戒了一下而已。
想通此層,秦慕白也不願在鄯城久留了,免得落下一個趁人之危奪人權柄的惡名。他給秦叔寶寫信,讓他以都督的名義下達軍令,將薛萬均之弟薛萬徹臨時調到鄯城,接掌其兄的軍政權柄。至於涼州,由得薛萬均自己指派得力之人暫時接管即可。
一連數日來,鄯城的“屁股”已經差不多都擦幹淨了,秦慕白也的確是可以放心走人。他倒不是不擔心吐蕃人去而返反來鬧事,他更關注的是這裏的生產與民生如何。眼見一切重新步入正軌,秦慕白便帶著薛仁貴與宇文洪泰等將,率領親勳的部隊走了。
薛萬徹聽說鄯城兵敗兄長生死難料,早已是心急為焚,恨不能插翅飛到鄯城來援。若非礙於軍令,他豈能等到今日?收到秦叔寶的調令,他便迫不及待的趕了來,心中倒還生出一些感激。
兄弟倆終於碰頭了。
薛萬均臥在病榻上,歎息道:“二弟,愚兄這次,可真是丟人丟到家了!”
“兄長不必自責,勝敗兵家常事,待兄長康複,我們兄弟二人一齊出兵征討大非川,誓要拿下吐蕃大營,為兄長報此大仇!”薛萬徹咬牙切齒的道。
“不不,萬萬不可!”薛萬均連連擺手,說道,“愚兄說的丟人,可不是因為戰敗。你我兄弟二人從軍半生殺人無數,還擔得起一時勝負。哎!恨隻恨,愚兄無奈之下,受了秦慕白若大恩惠。今後,你我兄弟二人,怕是在他們父子麵前,都要抬不起頭了!”
“兄長這是什麼話!”薛萬徹急道,“他秦慕白不就是撿了條死魚、打了個勝仗嗎?勝仗,誰沒打過,咱們兄弟倆可不是為大唐打了半輩子勝仗了!何來就在他們父子麵前,抬不起頭?”
“賢弟啊,你隻知其一,不知其二。”薛萬均苦著臉說道,“那秦慕白,雖是年幼,但真是深通兵法盡得李靖真傳,有鬼神莫測之能。光打勝仗,的確不足一提。然後,他神機妙算戲弄吐蕃大軍如蒙昧小兒,愚兄可是真服了!而且,短短的數日之後,他重整態勢讓鄯城迅速重回正軌,將愚兄兵敗的災害減到最低,這份能耐,我們不能不服啊!——而且,惹非如此,愚兄這一敗如何在皇帝那邊交待?正因敗後的災害被秦慕白減到了最小,愚兄才得以幸存,沒受軍罰而亡。這莫非就不是我受了他秦慕白的恩惠?再有更直接的,秦叔寶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部下違抗軍令,他絕難容忍,更何況還因抗令而戰敗喪師,更是必殺無疑。若非是秦慕白在他父親麵前擔保,愚兄恐怕早已是刀下亡魂,就別提還有今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