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祥誌 悶娃
蘇子全將富農分子錢知發送進醫院裏，就和本村的幾個人守候在旁，耐心的等待錢知發醒來，誰也不敢輕易離去。他的心裏就象有一條毛毛蟲爬過似的，總是有些火辣辣般難受：此刻，他好像變成了錢知發的孝順兒女了。真倒黴，他今天硬是倒了八輩子的黴！今天的日子肯定犯紅莎！
蘇子全正在心煩意亂之際，有人來通知他：立刻到鄉政府去開緊急會議！蘇子全感到了一種莫可名狀的驚喜，他總算解脫了，他現在有理由不守著這個富農分子了。蘇子全站起來，拍拍屁股，走出醫院，開會去了。
蘇子全剛跨進鄉政府的大門，就瞧見禮堂裏站著許多人，那些人都是全鄉各村的幹部，有支書，有婦女主任，還有會計，個個的神情都很莊嚴，仿佛又有什麼驚人的大事要發生似的。相識的人都朝蘇子全點點頭，以示招呼，開會的時間多了，蘇子全認識的人也不少，他現在是麻柳灣的頭兒，認識他的人就更多了。麻柳灣在近幾年出了名，每一個新麵孔的出現都會引人注目的。蘇子全走到王素梅身邊，小聲問：“今天開啥子會？”
蘇子全的心裏一直很緊張，他最害怕的事是追究錢知發從高板凳上跌下來的責任者。
王素梅搖搖頭：“我也不知道。”
這年辰的會太多，稀奇古怪的事每天都在發生，屙泡尿之間就會屙出一件新鮮事來！大家都習慣了激動，會還沒開，每一張臉上都開始了激動。所有人的目光都開始閃亮激動起來，齊嶄嶄地投向了正在走進禮堂的鄔書記，鄔書記的身後跟著一群鄉幹部，李吉甫也夾雜在那群鄉幹部之中。
鄔韶九習慣性地扶了扶鼻梁上的金絲眼鏡，然後開始講話了，他的聲音一開始就激動起來：“同誌們，我告訴你們一個好消息，縣裏決定把四號煉鋼爐建在我們鄉的麻柳灣，鋼鐵元帥在我們鄉升帳，這是我們雙橋鄉的最大光榮！”
鄔書記的聲音激情飛揚，他鼻梁上的兩塊眼鏡片子也顫動起來，鏡片上射出來的兩星白光在寬敞的禮堂中飛舞閃躍。蘇子全忍不住看了王素梅一眼，王素梅也回望了他一眼，兩人的眼裏都流淌著幸福的波浪。
鄔書記停頓了半刻，繼續說：“縣委指示我們，要在兩天之內，修通雙橋鎮到麻柳灣這段公路。隻有兩天時間，同誌們有沒有信心？”
同誌們異口同聲地回答：“有信心，有信心，有信心！”
回答聲猶如洪峰疊起，一浪高過一浪。鄔書記臉上燦爛著彩霞般的笑容，他將手往上一揚：“好，我們今天晚上就開始打夜戰修公路，各位村幹部回去動員所有的勞動力，準備好工具和亮筒子燈，立即趕來參加夜戰！”
鄔書記的話講完了，微笑還殘留在他的臉上。
麻柳灣開始了一個轟轟烈烈的不眠之夜。這個晚上最激動最興奮的就是麻柳灣的娃兒們。祥誌是在吃晚飯時得知這個消息的，他聽父親說：今天晚上大人都要修公路，從雙橋鎮經高橋東頭直修到麻柳灣的團魚土，公路長527米，寬6米，測量工作是李吉甫親自帶領幾個人完成的。廣大社員群眾在東嶽廟壩子裏參加鬥爭大會後，李吉甫就帶著幾個人去測量放線。祥誌也正在一旁偷看，他看到父親很認真的樣子，自己也感到了自豪，仿佛那測量放線工作就是他和父親共同完成的一樣。父親還警告祥誌說：今天晚上幹活的人太多，要他乖乖地呆在家裏，不準亂跑！祥誌愣愣地看著父親，根本就沒聽清父親說了些什麼。李吉甫吃完晚飯就忙著做竹筒子燈，他在一截嫩竹的上端開了一道口子，從口子處向筒內灌了煤油，再插進一根紙撚，這樣就成了一個竹筒子燈。祥誌在一旁呆呆地看著，心裏已學會了做竹筒子燈的方法。外麵響起了蘇子全的吼叫聲，李吉甫和張巧巧立刻出了門，祥誌偷偷地跟在了後麵。
祥誌從屋後穿過竹林，走過田埂，繞到外公的屋子旁邊，將兩根手指頭插進嘴裏，發出兩聲尖銳的嘯聲。嘯聲過後，大門裏便閃出一條矮小的身影，那是祥誌的舅舅悶娃。悶娃比祥誌後出世一天，但祥誌不敢直呼其名，隻能叫他舅舅，一定得分老少。同年叔伯當弟兄，悶娃卻把外甥祥誌當作哥哥看待，兩人讀書玩耍都在一起，有時也要打架爭吵，但大都是悶娃讓著祥誌，張寶亮教育兒子：你是舅舅，就得像個老輩子的樣子！悶娃也真的象個老舅，很謙和寬讓。
悶娃走了出來，他手裏拿著兩支竹筒子燈，順手遞了一支給祥誌：“我大大做的，你一支，我一支。”
祥誌有些驚喜：“你也曉得今晚上要打夜戰？是外公告訴你的吧？”
祥誌沒想到，舅舅早已知道要打夜戰的消息了，而且還準備好了兩盞竹筒子燈。
兩人手牽著手，輕輕地閃進了竹林中，天還沒有完全黑下來，正是六月天氣，到處都熱得象在蒸籠裏一樣，隻有竹林裏稍微涼快些。
陽光不能鋪天蓋地的灑下來，總算在綠蔭裏留下了一點清涼的慰籍。
兩個小夥伴蹲在竹林裏，商量著怎樣去參加夜戰的大人隊伍裏湊熱鬧，悶娃恨恨地說：“過年積肥都有我們學生的事，這回夜戰咋個就沒我們學生娃兒的事了呢？”
祥誌卻很得意地說：“小舅，我有個主意，我們去數數修公路的人，看看有多少人在打夜戰？”
悶娃很讚同，但有些為難：“那麼多的人，咋個數得清喲？說不定要數到天亮呢！”
祥誌卻很有主意：“分開來數，一個人數男的，一個人數女的，肯定要快得多！”
悶娃對外甥的主意連聲叫好：“數人，一定要數清。那些大人都不一定數得清的，我們這些娃兒肯定數得清！”
兩人說說笑笑的，好象發現了一件很有意義的事情。
停了一會，悶娃以舅舅的身份安排說：“祥誌，你數女的，我數男的。”
祥誌心裏極不情願，但他還是點了點頭，誰讓悶娃是他的舅舅呢，外甥就得乖乖地聽聽舅舅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