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鄔韶九
天亮了。吆麻雀到了第三天,男女老幼都徹底累了。但不管再累,這麻雀還得繼續吆下去,直到把所有的麻雀吆到美國去為止。
麻雀們也累了,有的麻雀已經累死了,有的麻雀飛到了更遠的地方去。蔚藍色的天空中,再也看不到麻雀們矯健的身影。濃密的竹林裏,再也聽不到麻雀們愉悅的啁啾。公社養豬場裏也熱鬧非凡,兩個飼養員雖然沒有直接參加吆麻雀,但他倆的耳邊總是繚繞著不絕如縷的吼叫聲和各種打擊樂聲。這兩天,又增加了小豬仔的嗷嗷聲。那頭母豬也挺會生,一口氣就生出了十三個小豬仔,豬圈裏突然增加了十三個小生命,喧嘩之聲,不同凡響。葛樹枝真的像當了母親一樣高興,他幾乎寸步不離地守候在豬圈外,樂嗬嗬地看著豬兒們吃奶,聽著那吧嗒吧嗒的吮吸聲,臉上就蕩開一圈一圈的笑紋。葛樹枝昨天到公社去報了喜,鄔書記口頭表揚了他幾句,他回來後,一字不漏地向李吉甫傳達了鄔書記的原話。李吉甫這才吃驚的發現,這個胡子客的記憶力竟是如此的驚人!
李吉甫卻高興不起來,他躺在床上,還在為昨天的恥辱而黯然神傷,心裏悶悶的堵塞著,總是化解不開。樹林裏有了腳步聲,外麵已經拉開了吆麻雀的序曲。李吉甫起床了,他正在一邊漱口,一邊琢磨今天有哪些事情要幹,這時,豬圈那邊傳來了葛樹枝的叫喊聲:“李老師,你快來看看!”
李吉甫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急忙擦了下嘴,就直奔豬圈而去。他走攏豬圈一看,見葛樹枝已站在豬圈裏,兩手各摟著一頭小豬兒,臉上的表情很是慌張。葛樹枝怯怯地問:“李老師,這兩條豬兒不吃奶,是不是病了?”
李吉甫本想答應不知道,可他腦殼裏轉動了一下,肯定地說:“豬兒不吃奶,就肯定是害病了,說不定是瘟病,得趕快醫治才行啊!”
葛樹枝聽李吉甫如此一說,頓時慌了,他最怕的就是豬兒得上瘟病,瘟病是要傳染的,一條豬兒得上了,再傳染給別的豬兒,要不了幾天時間,整個豬場裏的大豬小豬全完了,沒有了豬場,他就得去幹別的事情。他已經愛上了飼養員這個職業,他離不開這個養豬場了,他必須把這兩頭小豬兒的病治好。葛樹枝驚惶失措地問:“李老師,你說咋個辦?弄到哪裏去醫最好呀?”
李吉甫看他急成如此模樣,就建議說:“葛大爺,你趕快把這兩頭小豬兒送到公社獸防站去,獸防站的醫生就是專門醫豬的!”
葛樹枝頓時清醒過來了,他一隻手提了一個小豬兒,從豬圈裏跳出來,找了一個背兜,把豬兒放進背兜裏,對李吉甫說:“你照看好圈裏的豬,隻要有不吃食的,就把它提出來!”
李吉甫答應著,葛樹枝已走出去了。待葛樹枝走遠了,李吉甫才從豬圈裏走出來,回到自己的房間裏,仰麵躺在床上,望著屋頂,有氣無力地想著心事:這世道怎麼啦?連麻雀也不放過,難道麻雀真是農民的敵人嗎?麻雀一天吃一兩糧食,就把人的糧食吃光了?這簡直是個大笑話,人根本就沒種出那麼多的糧食來供麻雀們吃,人又何必與麻雀結下深仇大恨呢?。他心裏亂七八糟的,又想到了那輛神秘的獨眼龍汽車,可惜呀,這幾個晚上獨眼龍汽車沒出現了,他可能沒有機會坐獨眼龍汽車去西藏了!不知西藏是不是也在吆麻雀?李吉甫想著想著,一陣倦意朝他襲來,他模模糊糊地入睡了。
睡夢中,李吉甫覺得有一隻手在他的臉上撫摸著,輕輕的,好像是在替他揩擦眼角的淚水,慢慢的,那隻手又摸到了他的頭發,幾根手指插向了他蓬鬆的頭發中。似夢非夢,李吉甫吃力地睜開了雙眼,他看見有一個人站床前,是王麗華!王麗華怎麼來了?李吉甫徹底醒了,坐起來,不無奇怪地問:“你怎麼來了?啥子時候了?”
李吉甫這一覺睡得很沉,他已經鬧不清自己到底睡了多長時間了?王麗華歎息說:“都中午了,你也睡得太死了,把你背去丟了,你也不曉得,唉!”
王麗華說著話,也坐在了床上,與李吉甫麵對麵地坐著,兩眼癡癡地看著李吉甫。李吉甫心裏一陣晃蕩,渾身燥熱起來。王麗華猛地撲過去,緊緊地抱住了李吉甫,李吉甫有些擔心地說:“還沒關門呢,要是葛胡子客回來看見……”
王麗華嘻嘻一笑說:“葛胡子客進縣城去了,最早也要下午才能回來,怕什麼?這中午時候,恁大一個梨兒園裏,就隻有你和我兩個人!”
李吉甫相信王麗華的話是真的,相信王麗華是有備而來,他也放心了。兩人不慌不忙地脫完了衣褲,把衣褲往屋子中間的籮筐裏一丟,就雙雙摟緊了,朝床上倒了下去。
中午的陽光艱難地透過樹縫,跌落在梨園裏,星星點點的閃爍出迷人的光輝。沒有人聲,沒有鳥語,卻有梨樹散發出來的甜甜的香味。偶爾也有一兩聲豬的嗷叫,隨著微風的吹拂聲一起飄蕩在樹林裏。
急驟的腳步聲由遠而近,在李吉甫的房間門口停下了。李吉甫覺得有些異樣,扭頭一看,卻見門口站著兩個人,一個是公安鄒國友,還有一個是雙橋小學的炊事員吳大友。李吉甫身子一軟,從王麗華身上滾落下來,癱睡在一旁,渾身哆嗦著。
王麗華顯得要鎮靜些,她迅速拉了一下被子,把自己的身子蓋好了,輕聲對李吉甫說:“不要怕,事已至此,聽天由命吧!”
吳大友一個箭步跨到屋子中間,從那個籮筐裏抓起兩人的衣服,抱在手裏,站定了,冷笑一聲說:“李站長,是你自己起床呢,還是我牽你起床?”
鄒國友聽得有些莫名其妙,忍不住問吳大友:“誰是李站長?這是什麼意思?”
李吉甫心裏咚咚跳著,他最怕的是有人把他牽腳豬的事當作笑柄來傳揚,可他最忌諱的事偏偏要發生。吳大友嘻嘻一笑,遞給鄒公安一個討好的眼神,大聲武氣地說:“還有誰?李站長就是李吉甫,生豬配種站站長,專門給腳豬掌行頭的配種站站長!”
鄒公安的臉色忽地變得烏黑了,他瞪了吳大友一眼,嚴肅地說:“說得那麼難聽幹啥呀?你的嘴巴還是放幹淨點好!”
這時,吳大友才知道自己說漏了嘴,無意間挖苦了鄒公安。鄒公安別的特長沒有,唯獨好色,是全公社都聞名的大嫖客,他私下裏搞過不少女人,他有一個人人皆知的綽號:鄒腳豬!鄒國友是見女人就上,不分老幼,不分好孬,說他好色,還算抬舉了他!吳大友忙陪著笑說:“鄒公安,你不要多心,我不是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