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小心對上皇帝的視線,顧寒熙眸光一顫,有片刻的心悸。
忽然有些明了萬媚兒對皇帝的癡情。
她極少留意蕭染塵的外貌,但此刻不得不承認,少帝其實生得很好看。
鼻若懸梁,唇若塗丹。
若是尋常人家的公子,隻怕會讓京都中不少女子瘋狂。
專注地瞧著她時,哪怕姿態閑散,也很容易讓人陷進他那雙多情的眼眸裏。
可最無情的,也是帝王。
顧寒熙垂下睫羽,眼底神色閃動。
皇帝都已離席,不出一個時辰,所有的宮門定會關閉。
不能再拖了!
顧不得有些突然,她放下手中糕點,拍了拍手中碎屑,假做閑談道:“陛下,今日宮宴晉王可有出席?”
少帝輕捏折扇的長手頓住。
狹長的眼尾微微抬起,審視她時語氣危險。
“熙兒想見他?”
顧寒熙搖搖頭,“我隻是好奇罷了。”
“好奇什麼?”蕭染塵眸光莫測。
顧寒熙抬起頭,清澈杏眼中帶了幾分天真的仰慕。
“當初蕭丞相任容淵叛亂案的主審管,還容淵清白,贏得滿朝讚譽,我當敬他一杯酒才是。”
“熙兒,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少帝嘴角冷意緊繃,眼中再無半分柔情。
周遭的溫度都降了幾度。
泰山壓頂般的寒意撲麵而來。
這一刹那,顧寒熙在清輝台上真真切切感受到了皇帝的殺意。
晉王是皇帝心中最深的刺,這件事容淵從前告訴她的。
若不是沒有辦法了,她絕不會挑戰少帝的底線。
大雍官製最高便是丞相。
晉王坐著這個位置,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少帝不滿晉王專權已久,曾當朝怒斥蕭景行是大雍名副其實的攝政王。
此事鬧得頗大,群臣替晉王請罪。
最後是皇帝發落了幾個晉王的親信黨羽才算了結。
容淵回府後對她憂心低歎,“晉王為蕭氏一族鏟除異己,多虧有他少帝這些年的帝位才算安穩,雖有結黨營私之嫌,但他姓蕭,該當是陛下最信任的臣子才對。可陛下似乎對他忌憚已久,他二人定有不可調和的矛盾,若不解開,遲早會引得朝局動蕩。”
顧寒熙平時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卻記住了容淵這句話。
蕭染塵俊秀的容顏有些扭曲,冷冷盯著她。
“孤可以當做沒聽見,但這也是我最後一次警告你,不許再提起晉王。”平靜的嗓音從牙縫裏碾出,他想克製自己,不要傷害她。
皇帝慍怒的聲音傳到閣樓下。
內侍們不敢喘氣,頭死死扣地,太液池畔隻餘一片死寂。
心中焦急已燒成一把大火。
但顧寒熙不敢外露半分。
緊張到了極致,浮現到雪白的小臉上的卻是倔強,“坊間說晉王本是閑雲野鶴的清貴王爺,為了匡扶社稷才出山,我隻是有些仰慕......”
“顧才人!”
聽見動靜,張懷恩重聲打斷她。
他行近前來,疾行至石桌邊,“陛下,不可妄動真氣!”
蕭染塵頎長的身子踉蹌一下。
強行將抬起的掌風收回,一隻手緊緊按在石桌邊緣上,青筋畢露。
掃了顧寒熙一眼,“滾!”
通透威嚴的琥珀色眼睛爬滿可怖的血絲,像在極力壓抑著什麼,顧寒熙背脊生生掠上一層寒意,來不及多想,拎著裙擺快步跑下閣樓。
從沒見過少帝失控的樣子。
他從前的笑、他的怒都像是在一個精密的範圍內,始終帶著理智。
顧寒熙跑出清輝台的地界,雪白小臉上透出薄汗。
心驚肉跳的緩了好一會,一陣微風掃過麵龐,她忽然感到一陣重獲新生的狂喜來,眼中怔怔湧出淚來。
他不會知道,她是真的要離宮,永遠離開他的掌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