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南司篇
當年的那場盛世婚禮,比幾十年前古雁皇後的十裏紅妝還要盛大幾倍,以至於過了許久,仍有百姓津津樂道。許多人都想知道是何等的女子才能有如此殊榮,讓向來不多看女人一眼的神醫傾盡全力。
可沒過多久,那話題中心的璧人便舉家離去,再不見終跡,就連原先的府邸都好像憑空消失了一樣,在留下盛世佳話後,一切趨於平靜。
誰也沒能看到那讓神醫傾心的女子是何等的風華。
而他,尋了許久才尋見了他們的蹤跡,在那至高的淩雲山頂,白雪紛飛,紅梅點點,傾城伊人與風華絕代的男子相依樹下,真真是世外桃源一般的生活。
顯然注意到了他,佛玖釋將慕千雁輕聲哄進了屋內,然後緩緩踱步而來。
寒風吹起衣袂,那向來無情銳利的鳳目在看向他時因為方才的溫情而消了些冷峭,沒有殺氣。
如今一切安好美滿,眼前的這個男人當然不需要對他這樣的可憐人大動幹戈了。
“南司。”腳步停在不遠處的前方,薄唇微啟,那深沉的眸子從上到下的打量了他半晌,目光在接觸到滿頭華發的瞬間微頓,然後略微有些閑適的倚在了樹邊,絲毫不管白雪冰涼。
他笑了笑,笑容是平靜而溫潤的,眼角的餘光從女子離去的方向收回,微微低垂了眉眼,“阿彌陀佛。貧僧法號淨心,已帶發修行十來年。”
那張臉似乎沒有什麼變化,若非眉目間的滄桑,和那一頭的白發,任誰都會以為他還是以前的那個南司,清雋的容顏,陰騖之下的繾綣深情,和那如畫淡薄的眉眼。
佛玖釋挑了挑眉,輕輕的笑了,“見了人,可是安心了?”
他依舊是笑著,黑眸有些落寞,卻早已沒了之前的執念,清心寡欲的很。隨即他又有些自嘲的勾了勾唇角,倒退了幾步,轉身踏著來時的皚皚白雪,緩緩離去。
山路崎嶇,寒風摻雜著密密的飛雪,掀起那灰色的衣袍,淩冽的翻飛著,那頎長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白茫茫一片中,就連腳印也飛快的淹沒在了雪色裏,不見蹤跡。
他來過,卻好像從未來過,就好像他的一生,就這樣湮沒在了皚皚風雪之中,了無痕。
他有悔過,卻甘之如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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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南司,南方的南,司徒的司。
我第一眼見到她的時候,也是在一片茫茫的雪色裏,可是那個夜晚血色湮沒了純白,母親用整個府邸的命,將我送出了府。
背上那被大刀用力揮下留下的三尺長的刀疤,自小陪伴著我到大。也讓他銘記了當年一整個人生。
憐兒因此嫌棄了我很多次,說我這個疤太醜了。
每當這個時候我都會說,我們是因為這個相識的。
於是她就不說話了,軟軟的窩在了我的懷裏,我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麼。
我慶幸上天讓我找到她,讓我此生了無遺憾。
可是,真是這樣的嗎?
她殺人,從來沒有眨過眼。她嬌媚,有太多太多的裙下臣。她惡毒,親手謀害了她的姐姐,自己躺進了另一個男人的懷裏,整整十來年。
我親眼看著她一步步走進煉獄,猖狂而迷亂。
卻無能為力。
族長去世,她悲痛欲絕。
慕千雁拿走了本該屬於她的族長之位,她嫉妒又不甘。
她本是從小錦衣玉食長大的啊,怎麼能承受的了?
你錯,我陪你錯,你恨,我哄你助你。
可是大家都錯了,錯的徹底。錯的時間,錯的人,錯的安排,像一團被人倉皇團起來的毛線,雜亂無章。
那是深秋季節,我去宮裏尋她,被梁謹夜借機生事,送進了慎刑司。
許是因為對憐兒淡淡的失望,又許是因為最後救出我的人是我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的人,總之至今印象深刻。
公冶玉救了我,更確切的,是慕千雁。
之後過了很多年,依舊是深秋寒風淩冽的時候,宮裏終於出了事,軒然大波。
在事發之前的三年裏,憐兒受盡了折磨,卻越發瘋狂,我從來不忍心苛責她,卻比誰都心疼。我護了那麼多年的女人,從一個少女成長成一個女子,再嫁作人婦,那樣蒼茫的一生裏,為何活的那麼的辛苦。
我愛慘了她,不明緣由的愛她,我一直以為是因為她是當年救了我的女孩兒,是那雪夜裏血色而簡單的情緣。
可是不是。
大軍來襲,梁式皇朝頃刻覆滅,深秋的風吹起女子的素衣,撩起柔順披散的青絲,那傾城絕色的容顏裏,是刻骨的冰涼。
那個孤高而不可一世的女人,憐兒恨了那麼多年,嫉了那麼多年的女人。慕千雁。
真相血淋淋的撕開,我本該氣的一劍殺了慕千憐的,因為她騙了我那麼多年,讓我在漫長的前半生裏,與她一起,將這個真正在雪夜中冒死救我的女子一步步推進了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