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1 / 3)

暮春的上午,斜雨瀟瀟,飛花點點。

章洛揚站在窗前看了會兒雨景,轉到書案前,親手備好筆墨紙硯,臨摹一張字畫。兩名丫鬟隻是看著,沒有上前幫忙的意思,清楚她一定會搖頭拒絕,索性不白費功夫。

是昨日的事,大夫人將這院子裏所有的下人都換了。她們是初來乍到,章洛揚沒拉攏的意思,賞錢分文不給,話是能免則免。

兩名丫鬟時不時地看一眼章洛揚,越看越黯然。

什麼叫做紅顏薄命,她正在現身說法,偏生渾然不覺。很多時候,她是木訥遲鈍的人。也正因此,讓冷眼旁觀的局外人更加同情。

有小丫鬟跑進來通稟:“大小姐,沈大小姐過來了。”

章洛揚看向小丫鬟,片刻後才道:“請。”

沈家大小姐沈雲蕎,是章洛揚唯一的閨中密友。

十二年前,章洛揚兩歲,雙親和離、父親再娶,母親就此不知所蹤。

十年前,沈雲蕎五歲,生母病故、父親外放,她到了章府寄居,一住便是七年。

三年前,沈老爺回燕京為官,沈雲蕎才得以結束寄人籬下的歲月,但是能夠視為親人的,隻有同病相憐的章洛揚。是因此,閑時常來找章洛揚說體己話。

府裏的下人都知道兩個人的淵源,更知道沈雲蕎性情難相與,見到她的時候,總會平添三分謹慎恭敬。

沈雲蕎走進門來,徑自到了桌前,奪過章洛揚手裏的毛筆,“別忙活了,跟我說說話。”

章洛揚微笑,乖順地點頭,“嗯,好。”

丫鬟看著這兩個人,隻覺得對比鮮明:沈雲蕎生得劍眉鳳眸,眉宇間英氣十足;章洛揚則是柳眉杏眼,如煙雨中的清豔蘭花——便是常見,還是奇怪她們怎麼會成為密友,完全就是南轅北轍的性情。

茶點上來,沈雲蕎反客為主:“你們下去歇歇,有事再喚你們。”

章洛揚房裏的丫鬟稱是退下,隨沈雲蕎進門的兩名丫鬟卻去了門外守著。

沈雲蕎拉著章洛揚進了內室,落座後就給了好友一記鑿栗,低聲道:“你居然還有閑情寫寫畫畫?知不知道大禍臨頭了?”

章洛揚蹙眉,揉著作痛的額頭。

“你這個小書呆子!”沈雲蕎恨鐵不成鋼地瞪著章洛揚,語聲更低,“你們章家二小姐、大少爺在外闖了禍,章二小姐被人輕薄了去,但她隻說是章府的閨秀。這事情是前幾日出的,外人隻知道章府千金在外麵壞了名節,卻不知到底是哪一個,照你看是誰呢?”

章洛揚垂了眼瞼。

沈雲蕎自問自答:“不管是誰,都不會是你二妹。你繼母的掌上明珠,怎麼能做出那樣的醜事。”頓了頓,又道,“你房裏的下人都換了吧?我可是一個臉熟的都沒見到。你繼母打的什麼主意,你還沒品出來?我們這些章府的親朋都看出端倪了。”

“都知道了?”章洛揚訥訥地道。

“真不知道說你什麼好。”沈雲蕎險些又抬手教訓她,“那武安侯世子脾氣暴躁、放浪形骸,還有斷袖之癖,相好的都養到府裏去了,三年死了兩位夫人,房裏的妾室也沒了好幾個——你要是嫁給他,還不如此刻就一脖子吊死!”

“這些……我知道。”章洛揚這才抬眼看著沈雲蕎,“但是,府裏府外都沒人給我做主。尋死覓活沒用,還不如裝作什麼都不知道。”

沈雲蕎聞言神色一緩,“裝糊塗於事無補,你有沒有什麼打算?”

“反正我是不肯讓她們如願的。”章洛揚表態之後,岔開了話題,“你不是說你繼母正在給你張羅親事麼?怎樣了?”

沈雲蕎打鼻子裏哼了一聲,“能怎樣?我自幼喪母,不過是個累贅,要我遠嫁去外地,給個半截入土的人做填房呢。”

章洛揚追問:“那你是怎麼打算的?”

“有打算,還沒下決心。”

“雲蕎,我……”章洛揚語氣遲疑,眸子卻是熠熠生輝,“我想逃走,離開燕京。”她抿了抿唇,“眼下我是在等我爹一句準話,他若是也不管我死活,那我就再不需顧及什麼。”

“真的麼?”沈雲蕎握住章洛揚的手,一點點加重力道,眼中流轉著喜悅的光芒,“你這個小書呆子,這次居然跟我想到一處去了——不,是與我的心跡完全相同。”

“每日想著法子賺錢的人,哪裏配叫做書呆子?”章洛揚認真地糾正,“你這樣說不對。”

沈雲蕎笑著捏了捏她的臉,“好,日後隻叫你小呆子,這總成了吧?”

章洛揚無奈,“橫豎你都沒好話。”

“還是說正事。”沈雲蕎笑意微斂,眼神黯然,“我爹那邊是指望不上的,本就沒怎麼管過我,加上我繼母的挑撥,他才不肯給我做主。我從最初就打算著逃走,隻是放心不下你。起先我以為,”她垂眸看著章洛揚的手,“以為你能安穩過活,實在是沒想到,竟出了這樁事。既然如此,你今晚就找你爹說說這件事,也好早些有個決斷。”

“我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