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洛揚搖頭,“你才不會。”
沈雲蕎問道:“怎麼說?”
“你要是想算計我,根本不需等到此時。”
沈雲蕎在暗夜裏笑開來,“小呆子,我的確是不會把你賣掉。我要去杭州,是因為那裏是我娘親的故鄉,我想去看看姨母能不能收留我們。你,願意陪我麼?要是不願意……”
“願意。”章洛揚輕聲道,“我沒有的,你有。我們總該試試。”以前沈雲蕎很少提及生母,她對那些事就不上心,聽過就忘記。
“不過是碰運氣,”沈雲蕎語氣黯然,“大抵是不願意為我出頭的。但是,有些事即使明知失望,我還是要親身經曆才能認。”
她的外祖父、外祖母子嗣艱難,三十幾歲才先後添了兩個女兒,長女嫁到了京城沈家,次女許配給了杭州知府林家長子。兩位老人家和長女前些年先後病故,留下的次女、外孫女因著山高水遠,隻見過幾次,維係著這份親情的,不過是書信來往。
這樣的前提之下,沈雲蕎自是不能樂觀。
在這塵世,她和章洛揚能夠全然信任的人,隻有彼此,親人反倒最不牢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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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上午,章洛揚喬裝成一名麵目清秀的富家少爺,沈雲蕎扮做小廝,登上去往杭州的客船。
所有與人打交道的事,都要沈雲蕎出麵,章洛揚不行,一跟陌生人說話,她就會變成小結巴。
兩人最擔心的暈船問題,並沒有發生,俱是鬆了一口氣。這一段航程,其樂無窮。煙波浩淼,水上的日出日落,都是她們未曾見過的美景。
這一晚臨睡前,章洛揚低語:“他們發現我們不見了,會尋找我們麼?要是大肆尋找,會想到沿著水路追尋麼?”
“不管怎樣,也找不到我們。”沈雲蕎語氣篤定,“章蘭婷發現我們不見,最早也是當日申時,會在寺內外尋找、喚人回府報信。他們尋找無果,便會去我相熟的幾家閨秀那裏找人——相加起來,便是一兩日的光景。等他們收到我的信,是我們逃離燕京三日後的事情,我們已經隨船遠走,便是我們沒有喬裝改扮,他們也追不上。”
“信?”章洛揚留意到了這個問題,“你還給他們留下了信件?”
“是啊。”沈雲蕎笑道,“我寫了兩封內容大致相同的信件,請兩名車夫分別送到章府、沈府,說的是我受不了被繼母塞給人做填房,更看不得你來日要嫁給武安侯世子那種敗類,要將你帶走,另謀出路。”隨後又壓低聲音,“另外,我還給平日來往的幾名閨秀都留了信,說了說我們這檔子事,她們少不得宣揚出去,那兩家要受盡嗤笑。”
“你又把壞事全攬到自己身上了。”章洛揚感激又欽佩。
“才不是,你當我愛出風頭就好。”沈雲蕎笑了笑,之後想到了章蘭婷,希望自己的安排沒出岔子。
在船上無所事事,沈雲蕎就讓章洛揚用心學習男子的舉止、儀態,也算是藝不壓身。
抵達杭州之前,兩個人清點錢財,忍不住歎氣。
沈雲蕎道:“這一路就花出去不少銀兩,往後我們可要節儉些了。尤其是我,不能再嘴饞點貴的菜。”
章洛揚想了想,“以後安頓下來,我買菜做飯,可以省下一筆開銷。”
“那我可就有口福了。”沈雲蕎開心地笑。說起來,十來歲的時候,兩個人是一起學的廚藝,偏生她沒長那根兒筋,章洛揚倒是很有這方麵的天分。
章洛揚卻有些悵然,“我爹要我用心學的,我都是一知半解,繡活、下廚這些倒算得精通,也難怪他嫌棄我笨。”
“就別記掛你那個混賬爹了。”沈雲蕎撇撇嘴,忿忿不平地道,“他要真的關心你,就該讓你衣食無憂。誰都一樣,每個月隻拿月例的話,根本周轉不開。琴棋書畫、拳腳功夫是能當做穿還是能當做吃?再說了,這些年在你身邊的下人,除了奶娘,何曾有過忠心耿耿的?哪一個都恨不得甩臉色給你看。你繼母就更別提了,這麼多年都沒賞過你哪怕一個物件兒。要不是因為手頭拮據,你又何須靠賣繡活換錢?買衣料、首飾都要用自己的辛苦錢,這些他看不到?他是睜眼瞎麼?真是……一提這個我就一肚子火。”那一家人,把章洛揚這樣一個本該鶴立雞群的人,一步一步禍害成了現在這讓人頭疼的性情。
“你別生氣啊。”章洛揚輕輕扯了扯沈雲蕎的衣袖,“我隻是想,要是精通的多一些,往後也能多一些賺錢的途徑。”
沈雲蕎神色一緩,“我養你。你不用為生計犯愁,往後隻管給我縫衣做飯,每日高高興興的就好。”她最盼望的,就是章洛揚擺脫章府陰影,活潑開朗起來。
章洛揚心裏暖暖的,“好啊。”
“小呆子,你得快些長大啊。”沈雲蕎摸了摸章洛揚的頭,“我不求你有朝一日能護著我,最起碼,你要學會自保,要過上好日子,更要相信,你不比任何人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