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1 / 3)

章洛揚始終一言不發。

事情落到自己頭上,順昌伯是怎麼說的?要她為了家族著想。落到章蘭婷頭上,便是如何也不願答應。

已經沒有心寒的閑情了,隻是奇怪,順昌伯怎麼好意思這般行事的?

同樣的,俞仲堯亦是懶得責問、奚落順昌伯,對這種人渣敗類,不需要浪費時間,他隻說如何處置章府這些人:

“順昌伯夫人持家教子無方,送去寺裏清修,等你們來年回京再回府中。章蘭婷出嫁時,她不必露麵,那樣的高堂,新人拜也無用。”

順昌伯與章文照沮喪之際,將“你們來年回京”那一句聽到了心裏,為之惶惑不安——這是什麼意思?為何說他們來年才能回京?

俞仲堯很快給了他們答案:“你們長途跋涉趕到這裏,也是不易。既然來了,便在此地修身養性。附近山裏有個寺廟,我與住持有點兒交情,等我打好招呼,你們便去寺裏帶發修行。等我來年回來,再帶你們回京,如此都心安,省得你們再生是非。切記,不得跨出廟門一步,不得與任何人書信來往,否則,廢雙手雙足。”

父子二人身形一軟,癱坐在地上。

俞仲堯瞥一眼章文照,對順昌伯道:“日後不需為子嗣請封世子,你的爵位能否保住都未可知。便是能保住,章文照也絕不可能襲爵。你已然落魄,又能如何?”

是的,已然落魄。順昌伯怎會不明白。他要與兒子青燈古佛粗茶淡飯到明年,妻子要被送到廟裏思過,蘭婷則要嫁給武安侯世子,生死難測。

四個人,有三個去處。

蘭婷還未出嫁,便要成為整個京城的笑柄:沒有雙親為她操辦婚事,甚至不能露麵,名聲又已受損,本來武安侯府就不是好人家,她在這樣的情形下嫁過去,怎麼可能有好日子過?

蘭婷的一次錯誤,要賠上的是一輩子。

已然落魄,又能如何?

什麼都做不了。

俞仲堯吩咐阿行:“把他們帶回賀園,關起來。”

阿行稱是而去。

這時候,章文照的情緒已然陷入絕望,瀕臨崩潰,他忽然起身,奔到章洛揚馬前,“你幫我們求求情行不行?我們日後會好生對待你的。你也聽到了吧?整個家就要毀了,對你又有什麼好處呢?自由失怙的人,哪一個不是活得分外艱辛?再者你也該清楚,你的處境,都是你娘一手造成,是她做下了諸多絕情之事,才使得你處境尷尬。冤有頭債有主,你不該讓我們來替她承擔一切。”

章洛揚望了望天。不是母親不對,就是她不對,反正不是他們的錯,他們最可憐最無辜,稍有不順心,就是被別人連累所致。她撥轉馬頭,想要回賀園。

章文照見她根本不予理會,怒火攻心之下,道出了近日常徘徊在心底的想法:“你果然是個掃把星,章家就不該容你到今日!我早就該把你殺了以絕後患!十幾年的養育之恩你全然不在乎,你還是個人麼?!……”

他沒能將話說完便慘叫一聲——

俞仲堯見他越說越沒句人話,給阿行打個手勢。

阿行策馬過去,手裏的鞭子猛力落在章文照肩頭。

阿行慣用的鞭子,鞭梢上有著一根根細而鋒利的銀針。一鞭子下去,章文照肩頭的衣衫立時破裂,綻出點點血花。

“他再胡說八道,扔到山裏喂狼。”俞仲堯說完,對章洛揚招手,“回去。”

章洛揚的神色近乎木然,點一點頭,跟著俞仲堯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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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隨身服侍孟灩堂的都是俞仲堯的人,但他平日走動並不受限製。

下午,他與簡西禾離開賀園,四下轉轉。

時近黃昏,返回的路上,簡西禾的隨從趕上來,稟明了順昌伯父子的事。

孟灩堂聽聞之後,神色間有點兒尷尬,問隨從:“章大小姐有沒有生氣?”

隨從如實道:“隻知道三爺讓他們去見章大小姐了,眼下已被帶回賀園。別的還沒打聽到。”

“我得去見見。”孟灩堂道。是他發話讓人過來的,雖然現在已經不關他的事,還是想知道結果怎樣。

一麵走,簡西禾一麵問道:“章家那些亂七八糟的是非,二爺都清楚了吧?”

孟灩堂道:“隻是知道章洛揚不少事情,別的說法不一,不知道該信誰的。”

“那我跟你說說?”簡西禾覺得,孟灩堂將事情了解清楚之後有益無害,也省得往後總是因為章洛揚跟俞仲堯作對或者橫生枝節——在他看來,到底是有些上不得台麵。

孟灩堂點頭,“你說。”

簡西禾將章府裏一些不為外人道的事情詳盡地與孟灩堂講述一遍,末了道:“以章大小姐以往在府裏的做派,不是被逼得走投無路,是不會選擇逃離家門的。”

孟灩堂有些意外,“照這樣說來,京城裏傳揚章府門風不正完全屬實?”

簡西禾點頭。

“那順昌伯呢?他怎麼回事?就不給長女做主?”

廢話。簡西禾沒搭理他。順昌伯要是給章洛揚做主的話,章洛揚還至於放著千金小姐不當,跑來外麵顛沛流離?

孟灩堂有些惱火,一半是針對自己,一半是針對順昌伯。“我起先是打心底認為,教導出章洛揚那種女兒的長輩,品行便是有瑕疵,也差不到哪兒去,心性總該是有著幾分善良的。雖說對膝下子女不能一碗水端平,也隻是更偏愛別的孩子一些。照這樣看來,他真是打心底的嫌棄長女,不,簡直就是不管長女的死活——這個混賬東西!”

簡西禾淡然一笑,“他自然要百般掛念長女,長女不回府,不幫忙澄清流言蜚語,他次女的名譽盡毀,別想嫁得好人家。”

“看我怎麼修理他!”孟灩堂很鬱悶,用力拍馬。

回到賀園,迎麵遇到阿行,孟灩堂問道:“章家父子都說了什麼?”

“也沒什麼。”阿行道,“順昌伯對章大小姐說,要是決意不回去,來日他若是落魄,就要將章大小姐那道掌紋公之於眾,並且告訴世人,章大小姐是借屍還魂的妖孽。三爺已經發落了他們。”

“這個混賬東西!”孟灩堂氣得不輕,“俞仲堯怎麼說的?”

阿行如實相告,末了道:“你便是不同意也沒用,三爺說出去的話,無可更改。”

孟灩堂瞪著阿行,“我為什麼不同意?!”

阿行眼中有了點兒笑意。

孟灩堂又道:“我要見見他們。”

“行,你去吧。”阿行喚手下給孟灩堂帶路。

簡西禾笑了笑,轉身回了自己居住的小院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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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人理會章文照的傷勢。

順昌伯隻好親力親為,幫兒子止血包紮起來。

聽得有人進門,順昌伯轉頭望過去,見是孟灩堂,眼中有了點兒光彩,搶步上前去行禮,“王爺!”如同看到救星一般。

孟灩堂不自覺地恢複了在朝堂裏冷淡、倨傲的意態,待人搬過椅子,轉身落座。

順昌伯急切地道:“還請王爺給下官做主啊,是您發話讓我們過來的,中途不知是出了什麼叉子,是少傅大人的手下帶我們過來的……”

孟灩堂一擺手,“事情我都清楚了,你不需贅言,隻說要緊的吧。”頓了頓,他問,“你女兒是斷掌,並且是借屍還魂的妖孽——此話當真?”

順昌伯不知他是何意。離京之後,今日之前,他斷了與外界的聯係,一舉一動都在俞仲堯手下的監視之中。是以,孟灩堂這樣的詢問,讓他懷疑孟灩堂是忌諱這些才詢問求證。要是一口咬定,那麼,孟灩堂怕是不會再管他們的死活,就此對章洛揚敬而遠之;要是矢口否認……怕是也沒用,孟灩堂前去找章洛揚詢問,也會很快明了真相。

因著順昌伯的遲疑,讓孟灩堂愈發鄙棄這個人,冷冷一笑,道:“洛揚斷掌的事,我和俞仲堯早已知曉,到眼下,不以為意。要說她是借屍還魂,便是謬論了。她是如何一日日改變,變得開朗了一些,多少人都能作證,不是你胡說八道就能讓人相信的。倒是因為她逐日的改變,讓我確信,章府之於她,是個火坑,早就該與你們分道揚鑣。”

順昌伯更不敢接話了。

“你若稍稍有個為人父的樣子,對她有一點兒父女之情,都不該說出這樣的混賬話。”孟灩堂之前因為章洛揚死活看不上自己,質疑過自己的品行,現在他發現,還有遠比他更糟糕更惡劣的人,“我把話給你放這兒,不論來日娶她的是誰,我都不準你平白造謠汙蔑她。要是你再不知好歹,到時候我第一個饒不了你。對付別人,我興許會出岔子,除掉你,是易如反掌。俞仲堯做的事,我認可的沒幾件,今日他對你的發落,我卻是滿心認可。”說到這兒,他站起身來,“我這就去找他,看看他需不需要我給哪個人寫信回京城,以圖盡快成事。你好自為之吧,眼下不取你性命,是你不配讓我們髒了手,也是該嚐嚐辛酸不如意是何滋味。”

最要緊的是,章家說起來到底是章洛揚的親人,全給砍了倒是解氣了,卻會讓她被人橫加揣測。況且,一刀把人砍了,一點兒意思都沒有——混賬東西都還沒意識到自己到底錯在哪兒,也沒經曆從高處跌至低處的種種沮喪絕望,讓他死了才是真正便宜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