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途塔之下,一望無際的綠草繞開高聳的塔身,朝著遠方蔓延而去,堆疊為層層快快的綠色綢緞,清風溫柔地拂過,帶來若有若無的花香,似歸巢的鳥兒迫不及待地撲入了少女的鼻中。
皓薩婭站在地麵上,看著埃索倫的身影漸行漸遠以至於最終消失在了縹緲的雲霧之中後,才蹲下身子,低下頭來,手中懶懶地撥弄著地麵上的青草,嘴裏念念叨叨地,不知在說些什麼。
唯有手中的青草聽清了她的話語,搖曳出泥土的芳香,似乎是要去安慰她,撫慰她迷茫的內心。
過了好一會兒後,皓薩婭終於還是停止了撥弄青草這樣看似無聊的行為,重新站起身,抬起頭,看著眼前宏偉的天途塔愣愣出神。
雖然視線無法觸及,但她的心卻仿佛飛越了縹緲的雲霧,穿越了重重阻隔,看到了那高空之上堅定前行的背影,那火紅色的頭發如同火炬,指引她追尋的方向。
他此刻,會是到了哪裏呢?
獨自一人,皓薩婭總是忍不住想起這個問題。
按照道理來說,自己應該對那個家夥是沒有什麼好感的,可是,卻還是會為了他去惆悵,去思考,去擔憂。
初次見麵的埃索倫因著一些誤會和臉上總是帶著的笑容而給她留下了狡詐虛偽的印象,後來又因為阿卡夏的緣故多了負心人的標簽,而到了阿蘇斯旁敲側擊地提出聯姻的要求時,這所有的負麵印象都瞬間凝結成了一個點,從此以後,皓薩婭對於埃索倫隻剩下了一種看法:超越他,證明給所有人看,自己比他要強。
這樣的看法又是在何時何地改變的呢?
或許,是在埃索倫從大暴雪中救出她的那一刻吧。
風雪之中高舉著大日的埃索倫,宛如神話故事中的英雄穿越時間與空間的界限來到了現實,將油盡燈枯幾乎就要失去前進力量的皓薩婭給救了下來。不管願不願意,皓薩婭都得承認,那一天,她終於明白,日之子的火焰不應該隻是熾熱而張揚,正如同大日也不是隻有中午才會升起。
從那以後,她看待埃索倫的態度大約就已經發生了潛移默化的轉變了吧。
他說,那樣鍥而不舍,那樣頑固執拗的證明,對自己來說毫無必要,究竟是因為日月雙子沒有高下之分而不重要,亦或者是因為……對比的那個人是埃索倫,所以,才沒有了必要呢?
皓薩婭不清楚,她隻知道,如果第一次的交戰的確是為了證明自己,那大暴雪之中的對話,黃金湖入口旁激昂的號角聲,大概就是為了能夠更加深入地了解他吧?
至於像這一次,追著他不放,甚至不惜隱瞞阿蘇斯,冒著生命危險也要闖入黃金湖聖地,難道就真的是為了還他人情嗎?
阿卡夏曾經說過,隻有放下先入為主的成見,才能夠客觀公正地看出一個人。
可是,直到此刻,皓薩婭才發現,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大約是因為,懷著先入為主的厭惡固然會讓那個人的形象打折扣,但是,懷著對他的喜愛與讚美去看一個人,難道就一定是公正公平的嗎?
皓薩婭隱約覺得,以前的自己,大概是前者。
而現在的自己,恐怕會是後者了。
那個人就像大日,散發著溫暖的光芒,讓所有人都禁不住誘惑要去靠近他。
但他也像大日,高居天域正中,不讓任何人靠近他,抵達他的內心深處。
除非,你能走完一整條的登天之路。
皓薩婭看著金光熠熠煥彩生輝的台階,一時間竟是無語凝噎。
她甚至連登上這樣一條道路的資格都沒有,又何談去走完它呢?
說到底,也不過是因為自己——太沒用了而已。
說什麼要還他人情,說什麼要幫助他,到頭來,還是隻能看著他獨自努力,獨自綻放光輝。而自己呢,隻能在大日光輝最盛的那一刻掩蓋自己的存在,直到大日退卻,才敢出來露一露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