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恒夾著煙的手微微一抖，偏頭看向什麼都看不到的病房門口，“我也害怕。”
瘦高男人怔了一下，然後笑了起來：“看來兄弟也是個好男人。”?裴恒收回視線，“我不是好男人。”
“別這麼說，人家都說了，嫁的老公是人是狗，進一趟病房就知道了！”
他說著，抬手背在嘴邊：“我跟你說啊兄弟，你看到那邊那家人了嗎？從他老婆進產房他就一直在打遊戲，他媽在一旁一直嘴裏麵念念叨叨地說什麼一定要生個男娃！之前他老婆疼得不行，說要打無痛，他媽一口就拒絕了，說什麼無痛傷他的孫子！我呸，這個老虔婆，也不知道哪個姑娘這麼倒黴，嫁了這麼一個人渣！”
裴恒順著男人的視線過去看了一眼，挑了一下眉：“你才是好男人。”
而他裴恒，沾不上半個“好”字。
瘦高男人被他這麼誇獎，抬手捉了一把後腦的頭發，憨憨地笑了一下：“我沒什麼文化，但我知道，自己的老婆都不疼的男人是真的窩囊！”
“哎，兄弟，我看你一表人才，嫂子應該也是個大美人吧？”?想起薑如蜜，裴恒勾了一下唇：“她確實很漂亮。”
漂亮到，盡管當年帶著怨恨，也還是會沉淪。
“嘿嘿，我媳婦在我眼裏也是個大美人！兄弟你哪人啊？聽你口音，不像是本地人啊！”
“海市的。”
裴恒其實不喜歡跟別人搭話，可是這個時候有人在耳邊說點什麼，他發現自己的害怕就會少一點。
盡管每聽到一次裏麵的薑如蜜叫一聲他的心都像是被什麼撞了一下一樣，但起碼，他不需要咬一根煙來安撫自己了。
他將煙扔進垃圾桶裏麵，瘦高男人又到自己老婆的產房門口墊腳看了看。
可惜什麼都看不到，他見裴恒回來，又湊了過去：“兄弟，你喜歡女兒還是兒子啊？我就喜歡女兒！兒子可皮了，跟潑猴似的，我鄰居家那熊兒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女兒就不一樣了，再怎麼樣，看著她軟軟地喊你一聲爸爸，我能把自己的頭擰下來給她當球踢！”
裴恒覺得這男人挺有意思的，聽著他的話忍不住笑了一下。
見對方看著自己，他沉吟了一會兒：“兒子吧。”?“為啥啊？兄弟你該不會是重男輕女吧？”
裴恒搖了一下頭，“這樣我就能愛她多一點了。”
“臥槽，兄弟牛逼啊！”
瘦高男人大概是沒想到還是這樣的答案，佩服之情源源不斷：“都說女兒是爸爸上輩子的情人！這上輩子的情人都來找了，這愛啊，確實是不得不分一點出去！兄弟你真的是個好男人！”
裴恒笑了笑，沒反駁。
這時候，產房門被推開，是那男人的老婆出來了。
“寶寶，你怎麼樣了？疼不疼啊？累不累啊？”?躺在床上的女人虛弱無力，卻還是對著他笑了笑，大概是覺得自己生死關口走了一遭，出來看到愛的人在等自己，所以心裏也是充滿力量。
這時候，護士也上前報喜：“恭喜先生，是個男孩！”
“啊！”?男人表情有一瞬間的失落，病床上的女人表情也明顯一黯然。
但很快，男人眼睛又亮了起來：“這樣也好，那我就能多愛老婆你多一點了！”
男人話一出，那病床上的女人馬上就笑了：“你又從哪裏學來的情話？”
“這可不是情話啊，這是真心話！”
他說著，對著裴恒擠了一下眼。
裴恒看著他經過，笑著道了一聲喜：“謝謝。”
“兄弟加油！”?男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噓寒問暖地陪著老婆走了。
裴恒看著他們漸漸走遠，臉上的笑容也漸漸地淡了下來。
他從來都沒有羨慕過別人什麼，可是今天，他卻羨慕那個平凡的男人，可以在妻子生產完出來的時候明目張膽地上前抱她親她。
而他，就連這陪產的時間，都是自己暗暗搶來的，隻要跟前的門一打開，他就像是到了十二點的灰姑娘一樣，必須要落荒而逃。
想到這裏，裴恒隻覺得喉嚨裏麵全都是酸澀。
他閉了閉眼，走到牆邊沿著椅子坐了下去。
他知道，他活該。
他隻是，心疼薑如蜜而已。
第二次了，她還是一個人無助地在病房裏麵努力。
裴恒抬手捂著臉，發現自己的手指間竟然有些濕意。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手上的眼淚，突然就笑了。
果然啊，自作孽，不可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