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後,宋臨淵果真如他所說般,整日整日地跟在素月身旁。由於他的傷勢還未痊愈,所以宋翊讓他在家好好休息,不僅日複一日地派人往他府中送滋養的補品,還得讓人親自監督他喝完,這樣看來,他這個舅舅倒還是蠻討他那個皇帝外甥喜歡的。
但讓我沒想到的是,就在宋臨淵閑置在家的半個月後,宋翊竟以他的身體為由,將他手中管理的事務暫時交給別人來處理,而那一直歸宋臨淵統帥的禁衛軍,也被宋翊以皇宮禁衛不可一日懈怠的理由將權利收歸己有。
仔細想來,宋翊這麼急著收回兵權,怕是覺得這個舅舅就算再親,在權與力麵前,也會把持不住。況且皇室之人本就疑心重,更何況是身為皇帝的宋翊。
雖然看得出宋臨淵也是意識到了這一點,但是他卻表現得仿佛不知道宋翊有意要架空他的勢力一樣,整日除了跟在素月身邊就是看書喝茶下棋,偶爾閑的無聊了,也會在湖邊的亭子裏釣釣魚,日子過得還蠻滋潤,根本不像一個知道自己已經被皇帝盯上的侯爺。
而在這些個日子裏,素月的身子也漸漸恢複了過來。雖說她已斷去經脈脫離了明月閣,但我認為這並不代表明月閣會放棄暗殺宋臨淵的任務。畢竟這個不僅僅是錢的問題,還關係到明月閣的聲譽,若是輕易退單,怕是以後來找明月閣的人會少去很多,而這對於靠接單殺人的明月閣來說,自然是極其不利的。
所以我很為素月擔心,想著她當初為何不就以殺手的身份留在宋臨淵身邊,這樣隻要她不殺他,明月閣就算派新的殺手來,以她的武功,讓其有去無回也不是難事。到時隻需報個假消息,又有誰會知道?
可是那日,我看見她給躺在樹下軟塌上睡著的宋臨淵輕輕蓋上被子時臉上出現的柔軟神色時,我才漸漸明白,她執意要退出明月閣,不過是為了與從前做個了斷,然後重新開始。
哪怕是讓她背叛對她有養育之恩的明月閣,哪怕是斷去經脈,毀去武功,哪怕讓她斬斷這二十年她所經曆的一切,她也在所不惜。
因為那日在泠水之畔,自宋臨淵握著她的拿著短刃的手往他胸口捅去時,在她心底的那場賭局,就是他贏了。對於她來說,任何事,輸了,就應該承擔代價。以前二十年的塵緣過往、恩怨糾紛,以及那個雙手沾滿鮮血的素月,從她退出明月閣的那一刻開始,便已經不存在了。現在在他身邊的,是一個沒有過去、雙手幹幹淨淨的素月。
這個素月,她不是殺手,不會殺人,她會如他所說常伴他左右。她現在,隻是一個平平常常、普普通通的人。
歲月流逝如同白駒過隙,從來都不肯停留片刻。原先在天庭時還不覺時光流逝過快,如今在她夢裏眨眼間便走過一個春夏秋冬,才覺光陰似箭,原來是這般意思。
素月與宋臨淵也已相守一年。雖暫時還沒名分,但對她的好卻是毋庸置疑的。而對於素月來說,名分什麼的她也沒那麼在意,因為如今的生活相比先前,已是安寧許多,或許她現在所盼的,也不過是與心愛的人在一起,相守一生。
而這一年來在我意料之外的,便是明月閣竟在半年前被官府出兵剿滅。
素月知道這個消息時正在倒茶,她隻是稍稍出了一下神,茶水便從青瓷杯盞中溢了出來,順著桌麵蜿蜒流淌,仿佛勾勒出了一幅神秘逶迤的古畫。
宋臨淵的視線從書上移開落在溢出的茶水上,語氣淡淡:“溢出來了。”
素月回了回神,連忙放下茶壺,但茶水還是無可避免地溢了一桌。她呆呆地看著麵前的狼藉,神色有些茫然。
宋臨淵見狀輕輕一歎,放下手中的書卷向她走去,紫色的單衣隨身而動,他上前握住她的手,抬頭定定地看著她,神色認真:“素素,我會對你很好。”
素月愣了愣,抬眼看向他。眼前的人一襲紫色單衣,長身玉立,容貌俊朗。她看著他,眼底漸漸變得溫柔。
是了,她已經不再是那個殺手素月。她離開了明月閣,離開了那種不知明日是死是活的日子,她會像尋常女子那樣,與心上人共度一生,攜手終老,將來死後也要睡在通一個墓穴裏。
她眼前的這個人,是她在茫茫人海裏相中的,她選擇了他,他是她放在心上的人,他是她的依靠。